傅尚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珠噴在錫杖九環(huán)上。銅鈴驟響，如驚雷般響徹四周。十二道虛影從地底緩緩升起——驅(qū)魔人之首娜塔莎?列維娜的銀十字架貫穿血轎，苗疆蠱婆的斷鐲化作萬千毒蟲，薩滿的熊皮鼓震碎漫天毒雨。

　　“就是現(xiàn)在！”傅尚大喝一聲，將錫杖插入井然腳邊裂縫。地脈龍氣轟然噴發(fā)，與尸王煞氣交融成紫金旋風(fēng)。井然瞳孔泛起鎏金光暈，鬼頭刀狠狠劈出百丈溝壑，黑袍魂的血轎在刀氣中四分五裂。

　　“雕蟲小技！”黑袍魂冷哼一聲，撕裂空間遁入陰影。再次出現(xiàn)時，他已掐住金老頭咽喉，威脅道：“師兄若不停手，我先讓這老東西……”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刀光一閃，井然的鬼頭刀貫穿黑袍魂左胸，傅尚的錫杖同時釘入其天靈蓋。三百道冤魂鎖鏈破土而出，將三人緊緊纏成血色繭蛹。

　　“你輸了。”傅尚在鎖鏈中冷笑，“當(dāng)年分魔念時，我早將半縷神魂藏在金老頭的桃木劍里。”

　　黑袍魂的獰笑突然凝固。金老頭懷中那柄斷劍泛起青光，十二道驅(qū)魔師的殘魂在繭蛹內(nèi)重現(xiàn)。苗疆蠱婆的虛影按住井然肩膀，說道：“小伙，借你尸王本源一用！”

　　未等井然回應(yīng)，三百年前的換命契在三人血脈中流轉(zhuǎn)。傅尚的佛光、井然的煞氣、黑袍魂的魔念，在鎖鏈中熔成刺目白芒。邙山方向傳來十八聲鐘鳴，每響一聲，便有一具青銅棺炸成齏粉。

　　當(dāng)最后一聲鐘響消散，焦土上只剩斜插的錫杖與鬼頭刀。

　　晨光穿透云層，灑在這片廢墟上。金老頭顫巍巍地扒開瓦礫，只見傅尚半身石化，倚在斷墻邊，井然躺在血泊中，心口微微顫動，而黑袍魂的殘骸正隨風(fēng)化作灰燼。

　　“結(jié)...結(jié)束了？”金老頭嗓音沙啞地說道。

　　傅尚半石化的身軀微微顫動。他倚在斷墻邊，目光落在井然染血的心口，那里空明殘魂的虛影正在凝聚。那抹淡青色光影，分明還是三百年前的模樣——眉目溫潤的僧人雙手合十，袈裟下擺還沾著鎮(zhèn)魔井邊的泥濘。

　　金老頭正要上前攙扶，卻被傅尚抬手制止。他布滿裂痕的右手艱難抬起，指尖懸在虛影面前三寸，卻始終不敢觸碰。空明的殘魂忽然歪了歪頭，這個動作讓傅尚喉頭一哽。當(dāng)年在金山寺修行時，每當(dāng)小師弟解不開經(jīng)書困惑，總會這樣孩子氣地歪頭看他。

　　虛影忽然抬起半透明的手，輕輕覆在傅尚石化的右臂上。雖然沒有溫度，也沒有觸感，但那些被魔念侵蝕的裂痕竟泛起微光。傅尚突然劇烈顫抖，三百年前暴雨中的畫面清晰浮現(xiàn)：空明骨刺暴突的右手本要貫穿他咽喉，卻在最后時刻生生轉(zhuǎn)向，骨節(jié)盡碎的手掌堪堪擦過他耳畔，將尸王本源拍進(jìn)自己天靈蓋。

　　“你...早就知道...”傅尚嘶啞的聲音混著血沫。殘魂不會回答，只是將虛化的指尖點(diǎn)在他心口，那里浮現(xiàn)出與井然相同的半朵金蓮。當(dāng)兩瓣蓮花紋路拼合的剎那，空明的虛影忽然露出當(dāng)年在禪房偷吃素包被抓時的狡黠笑容。

　　晨風(fēng)掠過廢墟，虛影開始消散。傅尚突然用還能活動的左手扯斷頸間佛珠，一百零八顆菩提子在空中拼成往生咒。殘魂卻在經(jīng)文成型的瞬間搖頭輕笑，僧袍一揮將佛珠打散。最后一縷青光鉆進(jìn)井然胸前的玉佩，那枚傳承三百年的玉玨終于完整如初。

　　金老頭看著漫天流螢般的魂光，突然老淚縱橫。他認(rèn)得那些光點(diǎn)——苗疆蠱婆發(fā)間的銀蝶，薩滿腰間的骨鈴，此刻都在晨光中溫柔閃爍。傅尚的石化已經(jīng)蔓延到脖頸，卻仍固執(zhí)地仰頭望著天際。當(dāng)最后一顆魂光消失時，他僵硬的嘴角終于松動，三百年來第一次露出毫無陰霾的笑。

　　朱雀門外，最后一頂血轎子在朝陽下自燃。火舌卷過轎簾上密密麻麻的陰婚契文，燒出個歪歪扭扭的“終”字。井然在昏迷中無意識攥緊玉佩，空明最后殘留的那縷魂息，正化作金線纏住他心脈深處暴動的尸王本源。

　　金老頭顫巍巍捧來半壺殘酒，卻見傅尚已經(jīng)完全石化成雕像。“今年想陪您喝最后一壺酒，看來是喝不上了，唉”，他的眼中，依稀映出三百年前金山寺的秋色——兩個小沙彌偷溜到后山，年輕的那個正踮腳去夠柿子樹梢最紅的那顆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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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的邙山北坡，清晨的露水悄然凝結(jié)在傅尚的石像眉梢。金老頭如往常一樣，蹲在石像前專心啃著燒餅，棺材鋪的生意如今已放心交給虎子去打理。就在這時，一聲細(xì)微卻清脆的“喀嚓”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金老頭驚愕地瞪大雙眼，只見石像左手的裂紋中，緩緩鉆出一縷金線。那金線仿佛擁有生命一般，靈動地沿著青灰色的石殼蜿蜒游走，最終在石像的心臟位置，結(jié)成了一朵蓮花的形狀。

　　“傅師傅？”金老頭驚訝得手中的燒餅都差點(diǎn)掉落，芝麻粒撒了一地。緊接著，更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石像的眼珠開始緩緩轉(zhuǎn)動，裹著金光的裂紋如閃電般瞬間爬滿全身。隨著最后一塊石殼“啪嗒”一聲剝落，傅尚的身影從石屑中顯露出來，他一個踉蹌，差點(diǎn)栽進(jìn)彌漫的晨霧之中。此時的他，袈裟雖已破碎不堪，但袈裟下新生的皮膚卻泛著玉石般溫潤的光澤，透著一種奇異的生機(jī)。

　　而在百里之外的亂葬崗，井然正揮舞著鬼頭刀，將其狠狠插進(jìn)最后一具行尸的天靈蓋。就在這時，他心口的玉佩毫無預(yù)兆地突然發(fā)燙，緊接著，三百多年前那熟悉的梵唱聲如雷鳴般在他耳畔炸響。井然猛地回頭，只見傅尚正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踏著滿地的尸骸緩緩走來。傅尚手中的九環(huán)錫杖依舊完好無損，杖上的銅鈴在微風(fēng)中輕輕晃動，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你他娘是人是鬼？”井然警惕地握緊手中的鬼頭刀，刀尖還不斷滴著黑血。

　　傅尚不慌不忙地抬手，輕輕彈飛刀刃上的污穢，微笑著解釋道：“這是我的能力，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其中的緣由。但只要受到致命傷，我就會化成石頭，然后在石化的過程中痊愈重生。”說著，他輕輕撥開破碎的袈裟，露出心口處那朵金光璀璨的蓮花，“看，這就是我痊愈的象征。而且，十二驅(qū)魔師的殘魂還需要有人供奉香火，我可不能就這么輕易倒下。”

　　“這么逆天的能力，那要是你化成石頭后，石頭再碎了可怎么辦？”井然滿臉疑惑地追問。

　　傅尚剛要開口回答，就聽見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原來是金老頭一路小跑著追了過來，他氣喘吁吁地說道：“傅師傅，衣服都給您備好了，您先去洗漱更衣吧，您看您身上這袈裟，都碎成什么樣了。”

　　不多時，眾人回到棺材鋪的院子里。金老頭看著一臉發(fā)呆的井然，開口說道：“聽著，小子。這世上的一切分三界九流。咱們生活的陽間是其中一界，像玄陰教那些邪門歪道就屬于陰流。在這之上，還有住在天罡三十六洞的仙家。”說著，金老頭摸出一個酒葫蘆，往地上潑灑出一些酒液，酒液在地上的尸血中蜿蜒流動，竟神奇地形成了一幅河洛圖。

　　“等等！”井然突然打斷金老頭的話，手指猛地指向西邊的天際。只見暮色之中，一盞白燈籠悠悠飄過，燈罩上清晰地印著驅(qū)魔公會的徽章。與此同時，旁邊傅尚的錫杖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突然發(fā)出一陣嗡嗡的鳴聲，九環(huán)銅鈴劇烈震動，震落了天空中閃爍的十二顆星辰。

　　傅尚從房內(nèi)走出，望著星辰墜落的軌跡，緩緩說道：“苗疆蠱婆種下的那粒蠱蟲，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抵達(dá)另一個世界了。”隨后，他轉(zhuǎn)頭看向井然，突然問道：“你之前說的回那邊的世界，還繼續(xù)嗎？”

　　井然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說：“不了吧，反正我在那邊也無親無故，沒什么牽掛的。倒不如在這邊好好闖蕩一番，說不定還能闖出點(diǎn)名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