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安靜靜站在原地，眼看師傅和兩位師姐都久久不言，也不出言呵罵自己，心中悄悄松了口氣。

　　問題應該不大了。

　　良久。

　　“將事情經過，原委，細細說來！”

　　趙敦擺了擺手，語氣越發蕭索。

　　“是！”

　　黃安應了一聲，將自己發現龐師兄對自己產生敵意的事情，全盤托出。

　　有半猜半想的，捉摸不定的，還轉身征求兩位師姐的意思。

　　一番言語，趙敦臉上的表情更怒，眼睛瞪圓，似乎要凸出來一般。

　　他狠狠拍了一掌石桌，煙塵四起。

　　“這個混賬！這個蠢貨！我突破至鐵骨境，需要一段時間的修養。之后自然會給他重新開啟武道之門。再者，他竟是蠢到連我的話外之音都沒聽明白，他若是主動跪下，做了我的入門弟子，我豈能不管他？”

　　“竟敢貪圖同門銀子，還敢害命！”

　　趙敦怒氣沖沖，咬牙切齒。

　　突然，他猛地一轉頭，看向了黃安。

　　“那你為何要殺他滿門？”

　　語氣中蘊含的森森殺意，讓黃安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后脖頸處的汗毛更是直立而起。

　　頭皮發麻間，黃安咬牙道：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那兩個孩童，都已經懂事了，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的住址！弟子，不得不殺！”

　　黃安一句話說完，后背已然濕透。

　　“哈哈哈！”

　　趙敦突然長立而起，仰天大笑。

　　陡然，他又猛地低頭，盯上了黃安的眼睛。

　　“好一句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老夫閱人無數，竟不知你黃安竟是如此狠人！”

　　黃安心中突然涌現出一個不祥的預感。

　　場內剛剛緩和的氣氛又凝固了起來。

　　突然。

　　“師弟，你怎么有火器的？威力還如此巨大？”

　　趙樂眼見氣氛不對，企圖轉移話題。

　　她也不是傻子，知道黃安用的火器殺得郭四郎。

　　只是火器管控嚴格，她自然好奇黃安是怎么得到的。

　　當然，轉移爹爹的注意力，才是她最根本的目的。

　　她了解爹爹，知道爹爹這次是真的憤怒了。

　　趙敦冷笑一聲，哼了一聲，“他有銀子！什么買不到？”

　　話閉，他環顧院內四人，最后將目光放在了小五身上。

　　“今日之事，誰也不許說出去，尤其是郭四郎之事，你們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口！”

　　小五在被趙敦盯上的那一刻，仿佛被一頭猛虎當面盯上，連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他結巴著，頭如搗蒜。

　　“老爺放心，小的，小的啥也不知道?！?p>　　“黃哥人，人很好，我什么也不會說！”

　　趙敦視線又掃過兩個女兒，在趙樂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又看向桌子上的糕點，眼珠動了動，心中嘆了一口氣，還是沒有拿。

　　緩緩走近黃安，直至雙方距離一尺，才將手槍從衣袖中掏出，不動聲色地塞入黃安懷中。

　　在黃安驚愕不解的眼神中，又往后撤了兩步，一雙冷厲的目光重新放到了黃安身上。

　　黃安和趙敦兩人面對面，身后三人處在視野盲區，并不清楚趙敦已然將殺人兇器還給了黃安。

　　趙敦站定后，背著手，仰天望了兩眼，隨后低頭，直視黃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本是我趙敦的救命恩人，也是我趙家的救命恩人，是我趙敦最合適的弟子！不過，你步入武道之門，你現在能安穩站在這里，能買到寶藥，也是托我趙敦的恩情......”

　　趙敦每說一句，黃安心底就是一沉。

　　不妙啊，龐漢在師傅眼里的地位，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重要。

　　“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我趙敦立人行事，一向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墒?，龐漢鞍前馬后，跟了我十年，如我親子，我本有意將其收入門下，豈料竟遭了如此大禍！”

　　“龐漢死于你手，是罪有應得，他全家死于你黃安之手，也是天意?？晌亿w敦不愿再見你踏入我趙家武館一步，我也不會再教你手段，你我師徒緣分，今日即斷！”

　　“師傅！”

　　黃安面色難看，他盯著趙敦的消瘦的臉，心中一陣難受。

　　還有那被拋棄的惶恐感。

　　練武這么久，黃安已經能夠明白，那些沒有師承的武人，是多么的艱難。

　　“爹！”

　　是趙樂，她叫了一聲，聲音悲切。

　　“爹爹?！?p>　　是欲言又止的趙顏。

　　趙敦伸手阻止了三人未出口的話，他一雙眸子泛紅，卻猶如暴雨過后的湖面一樣平靜。

　　顯然，主義已定，誰也改變不了。

　　“郭四郎的事情，我會為你處理干凈。若是遇到躲不掉的難處，你可來幽州見我，我趙敦再幫你一次，你我就算兩清。往后，好自為之！”

　　黃安看到了師傅那一雙堅定的眼神，那蒼白的嘴唇，還有臉上那道新添的傷口。

　　想必幽州邊關也苦。

　　本來想求情的話，最后凝成了一口嘆息。

　　苦澀一笑，黃安站直身子，對著趙敦躬身一禮。

　　“弟子多謝師傅教誨，告辭！”

　　說罷，再看了師傅一眼，隨后轉身，碰到了兩位師姐擔憂的眼神。

　　黃安嘆了一口氣，漏出一抹苦笑，轉身就走。

　　“黃，黃哥！”

　　小五眼眶有些紅，他流著鼻涕，不知道說些什么，只在黃安走近后，叫了一聲。

　　小五的眼神中透露著惶恐，還有深深的內疚。

　　他已經想明白了，若不是自己多事，去求了兩位小姐，黃哥今后仍舊是武館的弟子。

　　都怪他。

　　黃安微微一笑，摸了摸小五的腦袋，搖頭道：

　　“好好活著，就待在這里。”

　　說罷，拉來小五抓在門栓上的手，拉開緊閉的大門，踏步而出。

　　“黃哥！”

　　小五糯糯地叫了一聲，黃安腳步微頓，沒有理會。

　　怪小五多事？

　　黃安不是白眼狼，雖然小五好心辦了壞事，但黃安也不至于將這種意外，歸結到小五身上。

　　師傅的選擇，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黃安改變不了什么，不如灑脫而走。

　　至于以后的路，走一步看一步了。

　　畢竟，他現在也在這個世界，有了一定的基礎。

　　這天大地大，還能沒有他繼續追尋武道，根治疾病的可能？

　　趙敦四人目睹黃安離去的蕭瑟背影，忽感年關將近，卻又分離，更覺心中難受。

　　趙敦意興闌珊，他癱坐在椅子上，雙目怔怔看著洞開的大門，不知道想些什么。

　　黃安的離去，讓他心中的怒氣，消散的大半，此刻竟然對黃安沒有剛才那么復雜的情緒了。

　　今日本是師徒、父女重逢的大喜日子，但沒想到出了這等變故。

　　龐漢的死，咎由自取，但十年的師徒感情，豈是簡單的是非對錯能決定的？

　　將黃安趕走雖然是沖動之舉。

　　但冷靜下來后，趙敦還是會選擇如此做的，因為他實在無法以正常心面對黃安這個兇手。

　　武者也是人，親疏遠近，是非對錯，哪里是能用言語說得清的？

　　與其強忍著裝師徒和睦，不如就此散去，也算一樁幸事，免得日后鬧出矛盾。

　　“既然師徒緣分已盡，但當師傅的，還是再送你一程吧！”

　　“只是郭四郎的死，又該如何掩飾？”

　　趙敦揉了揉眉頭，心中煩惱。

　　這件事必須早做打算。

　　必須將郭四郎的死，和黃安和他趙家武館徹底撇清。

　　在這種緊要的關頭，趙敦不想冒一點風險。

　　幽州城那邊，自己一定要成功，不能被這種糟心事影響到自己的前程。

　　若是自己和郭四郎的死有了一點牽連，那幽州城那邊的一切謀劃，可能就賦予東流了。

　　還有，雖說自己已經將黃安趕了出去，但他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曾經的弟子。

　　一些該交代的話，還是要交代出去的。

　　一些武道的鋪的路，也要他這當師傅的鋪好。

　　而這些需要找個機會送給黃安，借口他已經準備好了。

　　余光中出現一抹油黃，斜眼一看，是那包散了的糕點。

　　心中一動，他微微彎腰，將糕點小心提了起來，然后放在一旁的干凈凳子上，將灰塵吹掉。

　　又捻起一塊爛掉的，塞入嘴中，輕輕咀嚼，然后咽了下去。

　　在兩個女兒和小五疑惑的眼神中，趙敦站直身子，眼神已經恢復了冷厲。

　　“將黃安的所有行李，還有交給武館中沒有花完的銀子，連著這包糕點，全部還給他！”

　　說完，看向了兩個女兒，然后對著小財迷道：

　　“你去收拾吧！快去快回！”

　　小財迷聞言，心中一喜，小腦袋一點一點的，連忙開始收拾糕點。

　　她剛剛被爹爹嚇到了，好多話都沒給黃安交代，此刻巴不得快點追出去呢。

　　小財迷速度很快，抱起糕點就往出了院門，直奔自己和姐姐住的院子。

　　她要給黃安多拿一點銀子，以做自己剛剛沒膽量出聲聲援的補償。

　　小財迷跑了，趙敦又將目光放在小五身上。

　　“我剛剛的話都記住了？”

　　小五一愣，立馬反應了過來，頭如搗蒜。

　　“記住了，記住了，小的今天什么也不知道！”

　　趙敦點了點頭，沖他擺了擺手。

　　“黃安被逐出去的消息，你也不許傳出去！下去吧！”

　　小五聞言一怔，反應過來后連連點頭，隨后轉身就走。

　　“嘎吱~”

　　院子木門緩緩關上。

　　“爹！”

　　一日之間，得知事情真相，趙顏神色憂傷，心中慌亂，不由沖著趙敦叫了一聲。

　　“哎！”

　　趙敦嘆了一口氣，沖著一旁的凳子指了指。

　　“不用擔心，你黃師弟為人沉穩機靈，哪怕被我趕出了武館，也不會出現大問題。你不必擔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