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伙人有問題嗎?
當然有!
就算不是楊戩說的“為什么到了城外才想起來要買罐子”,就是不白天來賣鹽,而是跑到夕市來賣這點也十分奇怪,更別說那些“商賈”的坐姿了。
你見過有普通的商人坐在地上待客時不是放松姿態,而是手放腰間、不停環顧四周的嗎?
反正姚遠是沒見過,所以便動用了黑星。
(這市集倒是有些繁華...)
(那老兒就這么怕死,兵丁都在北城...)
(石兵也就罷了,這銅兵不會被鹽鹵腌壞了吧...)
(那鋪子周圍人還是太多...)
(這夕市要開到何時去...)
(餓了,大哥也不曉得先買些肉來打打牙祭...)
聽到這些心聲后,大狗扯著楊戩便來到了集市拐角。
“戩,他們那罐子里藏了兵器。”他鄭重其事地說道。
“啊?”楊戩有些吃驚,“你怎么知道的?”
“狗鼻子,超靈!”大狗伸爪指向自己的黑色鼻頭兒,坦言相告,“它可厲害了,不僅能聞到罐子里的銅味,還能聞到人心里的壞水味兒。”
小姑娘完全不懷疑自家狗子的判斷,立刻便開始思索起來:“他們將兵器藏在鹽罐子里面混進城來,一定是想要做壞事...我們是不是要阻止他們?”
她說著便看向了“鹽商”那邊。
不過姚遠卻考慮得更多。
他在地上踱來踱去,腦子里飛速地思考著這整件事的線索,那樣子像極了小老頭: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假,見到這樣妄動刀兵的事能保幾人便是幾人,但若是俗世中人彼此構怨連兵,我們道士卻也不好直接插手...”他慢慢地說。
“為什么?”
“這幫人明顯是訓練有素,如果是普通盜匪也就罷了,就怕是諸侯之有什么齪齬,專門來此尋仇的。那樣的話,我們玉泉山插手進來反而不好。”他委婉地勸道。
楊戩對哮天犬口中的“齪齬”并不陌生,在部族中時她就見過無數次村落間因為爭奪水源而發生的械斗,本以為南方水多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但現在看來只要是人就無法免俗。
“那怎么辦?我們干看著?”小姑娘舉棋不定。
“呵呵...那當然也不好。”
姚遠瞇起了眼,耷在眼皮上的長毛立刻便將它的瞳孔蓋住,讓這狗子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姚遠還想要裝高人,但小姑娘卻搖起了他的脖子,將這股神秘的氣質破壞得一干二凈。
“別賣關子,快說!”
“哎哎哎,別搖了,我頭暈...話說回來,我們首先應該通知師兄,這個總是沒錯的。”姚遠連忙告饒。
“對哦!”楊戩也想起來了,“我們去通知師兄!來,哮天犬,變大!”
姚遠嘆了口氣——這小丫頭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騎自己的機會。
但現在也確實要抓緊時間,所以他便順從地變大了些,并且讓楊戩抓住自己脖子上的毛。
小女孩騎著大狗從集市間的人流縫隙中穿梭而行,路過的人無一不被這一大團白乎乎、毛茸茸的玩意從自己身旁躥過而嚇了一大跳。
他們一直來到了常簡子擺攤的地方才停了下來,正好見到一個穿著長袖絲袍的年輕小生邀請他前去領主的宅邸。
“...仙長既然來了,何不先與家父知會一聲?若不是下面人省事,老爺還不知道仙長在此擺攤。”
“誦經爙災,符水祛病,這是我等修道中人本分之事,不敢勞煩城主。”常簡子推脫。
“那至少還請仙長移駕屈臨寒舍,家父已備薄酒幾尊,只等道長...”
“好吧。”
想到可能還要向領主借車裝貨回去,常簡子覺得自己至少不應該一點面子都不給。
就在此時,楊戩也騎著狗一路小跑了過來。
公子哥旁邊的兵丁本想阻攔,但看到常簡子一臉喜色地招呼著楊戩時,他們便沒有再理。
“師兄,有大事!”楊戩從姚遠身上跳下,迫不及待地想要將方才的發現說與常簡子聽。
常簡子微微點頭,然后手畫了一個法訣。
集市的雜音瞬間便消隱得一干二凈,就仿佛是大喇叭突然被人按住了氣一樣。
姚遠看向四周——集市里依然是那熙熙攘攘的一片,人人都在干著自己的事情,幾乎沒有人留意這邊。
“說吧,師妹,他們應該聽不到。”常簡子說。
大事要緊,楊戩沒有問常簡子那個法訣到底是什么,便將自己方才和哮天犬所遭遇的那伙“鹽商”的事說了。
常簡子聽完面色凝重:“貧道倒是能猜出來那是誰,也大概知道他們要干什么...但師妹思慮得甚是周詳,這件事我們確實不好管。”
“不好管?”楊戩重復了一遍。
“是啊,這涉及到向商王進貢的事,我等貿然插手,只怕會影響氣運。”常簡子嘆了口氣,“不過我與這城主有舊,總要提醒一二才是。”
“氣運?”楊戩驚了。
怎么連干掉一伙強盜的小事,都居然能和氣運產生關聯?
“是啊...若是師妹有相熟的人家,護住便是,其余一律莫管。”常簡子點頭。
“我們就這么干看著?”楊戩有些失望。
“這倒不是,若是對方傷害無辜,我等便可替天行道。”常簡子又補充了一句。
“好!”小姑娘握緊了拳頭,“替天行道!”
她莫名地對這個“替天行道”的說法非常有感覺,可能是因為這讓她想起了天帝。
常簡子收起了法訣,對那邊靜靜等了半天、面上卻沒有露出絲毫不恭之色的年輕人拱了拱手。
“讓居士久等了,貧道這便收拾一下。”
“仙長請便。”年輕人也回了一禮。
常簡子收起攤子,對著周圍人喊了一聲:“今日來得倉促,天色已晚,貧道‘望聞’之術已是無法施為,請諸位通知親友,明日早上我還會來此設攤。”
來求醫問卜的人顯得有些失望,但看天色也確實不早,再加上這位“仙人”說了明日還會再來,便四散而去。
而楊戩也騎著自家的狗一路小跑,溜回了借宿的宅邸。
“把辟火符掛上。”她向那家的家仆說道,“今夜不管有什么事,你們都不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