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祥果然沒有胡說,公交車路過火葬場繼續行駛,穿透雨幕,最后駛入一條從未出現過的岔路,天空的雨停了,空氣似乎通暢了許多。
楚辭朝車外看去,公交車正行駛在高速公路上,頭頂陽光明媚,連晝夜都顛倒了,只有車上殘留的雨水說明剛剛經歷的一切是真實的。
忽然傳來刺耳的剎車聲,司機扭轉方向盤,巨大的慣性差點把楚辭甩出窗外,一瞬間天旋地轉…
渾身上下軟綿綿的觸感,楚辭翻了個身,接著猛然驚醒,自己在哪?
漆黑的房間,一切是那么的熟悉,燈光亮起,楚辭靠在床板上,他從來沒有過像現在這樣疲憊。
凌晨2點,自己剛入睡三個小時。
難道所經歷的一切全是夢境嗎?傾盆大雨,停運的公交車,楚祥,以及那個神?
哪有這么真實的夢啊,身臨其境的感覺,如果不是夢,是真實發生的,那么誰能解釋自己為何出現在房間當中?
神,是真實存在的嗎?
那個神叫什么名字?誰知道呢,神的名字都是人起的吧?那他們會有自己本來的名字嗎?
楚辭越想越多,可一切像是排練好的舞臺劇,呈現在眼前令人眼花繚亂,可誰會真正的去發掘本質呢?
神話中的東西,注定只會出現在幻想當中吧。
楚祥,以后還會出現嗎?
楚辭自嘲的笑著,可能是因為自己太孤獨了,已經人格分裂了。
幻想自己有個弟弟或者妹妹,那種醫學案例有很多,更有甚者幻想自己是自己戀人,甚至把懷孕生小孩都幻想出來了。
楚辭站起身,到衛生間用清水胡亂的洗了臉,身上的汗很多,黏糊糊的。
鏡子上倒映出自己的臉,臉上裹著一層肉色的粉末,似是某種粉底,此刻已經被水沖花了,底下露出兩道鮮紅的印記。
楚辭嚇了一跳,鏡中的自己眼角流出兩道血淚,越看越像一張死人臉。
想起初見楚祥的時候,他正往自己臉上涂抹著什么,原來是在用粉底遮蓋臉上的淚痕。
血痕怎么洗也洗不掉,仿佛妖艷的刺青。
他想起了什么,用手扒開自己睡衣,肩膀上正附著著鮮紅的血液,那是從楚辭嘴里流出來的血。
那些血跡有生命一般在肩膀上流動,明明看起來是在流動,可只是在一定的范圍內,并沒有滴落或者散開,相互吸附一樣。
奇怪的血,楚辭用手觸摸著,觸感從指尖傳來,像是小時候經常吃的果凍。
把這些血液吃掉會怎樣?
自己怎么會出現這種變態想法,吃別人流出的血,先不說衛不衛生,簡直是怪異的很,西方世界的吸血鬼才干那種事吧。
有些想法一旦生出,便在心底發芽,不可抑制,楚辭越看那些血,心底越癢癢,甚至覺得那些血液原本便是屬于自己的。
而血液似乎與他有某種共鳴,流動的速度更快了,并呈現出淡金色的光芒。
什么鬼?難道是唯心主義的血,太離譜了吧。
稍微不留神,肩膀處的皮膚瘙癢難耐,似乎某種屏障被打通了,楚辭眼睜睜看著血液變成一根根血針,瞬間鉆進毛孔當中。
當他用手抓過去時,血液已經全部流入身體,而且并沒有任何不適感覺,相反甚至有些失而復得的快意。
鏡中,臉上的血痕也消失了。
原來剛剛經歷的那一切根本不是夢,是實在發生的!
也不對,自己根本沒有離開過房間,并且楚祥說過所經歷的是夢境的話。
可身上的血跡怎么回事?夢境影響現實?
一切根本沒有頭緒。
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楚祥…
楚辭更愿意相信那一切是一場夢,唯一的弟弟為了讓自己活,甚至甘愿赴死。
大清早,楚辭穿好衣服,把回收站的小車騎出來,雖然見過了神,但是基本的生活也得進行啊。
車子不是電動的,也不是燒油的,僅僅是用腳踩的腳踏車,北方都管這種車子叫倒騎驢,因為車斗在前面,可以拉人可以載貨,是挺生動形象的。
楚辭沿著路邊騎車,隨身攜帶的拉吧循環播放聲音—“回收冰箱彩電洗衣機,舊電瓶舊電腦…”
也不管是否擾民,反正開到最大聲,自己糊口都困難,如果光想著別人誰可憐自己?
個把小時,楚辭轉了一圈,收到了個電腦顯示屏,是一位小男孩換了個新顯示屏,男孩奶奶覺得扔了怪可惜,親自把顯示屏送到樓下,順帶捎了一絲袋子水瓶。
現在瓶子不值錢,一絲袋子賺不到一碗面錢,顯示屏能賺個五十,加上別的雜七雜八的,忙活一早上凈賺六十,收入也算可以。
有一次楚辭運氣好,收了修車廠仨舊電瓶,當晚吃了次火鍋犒勞自己,他一直很樂觀,賺錢肯定要花的,不花攢著干嘛?娶媳婦?
楚辭今年十八歲,正是上學的年紀,每天工作之余還要兼顧學業,時間安排緊湊。
他的學習成績只能說一般,在班級里不是吊車尾也差不多了,他沒有忽視學習,而且從不會拿別的事情占用校園時間。
單純是楚辭沒有學習天賦。
校園生活大概是楚辭的唯一樂土,沒有想象中的歧視和偏見,學生之間相處都很融洽,老師對困難學生很照顧,每次助學金都有楚辭一份。
楚辭拿起書包,他的書包已經用了三年,是爸爸給的生日禮物,明明有班車可以坐,楚辭卻每天騎著回收的二手自行車上學。
原因無他,絕對是太窮了,窮的連坐班車的兩塊錢也要精打細算,騎自行車可以強身健體,他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楚辭也經歷過幾天富貴日子,俗話說得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自己的福全在小時候享完了,現在要吃苦了。
沿著路邊騎行,老城區不乏有家資闊綽的人,也有窮的家徒四壁的人,有的人為了生活掙扎,有的人坐享其成,叫豆腐的,炸油條的,也有坐著老爸豪車上學的,一路上看盡人生百態。
楚辭有時候會碰到同學,只是小概率事件,畢竟他上學時間比較晚,每天掐點進學校,學生已經擠的滿滿的,趁著老師沒來直接坐到自己位置,每當他一進門班級總會安靜很多。
因為每個人都知道,楚辭進屋后的兩分鐘內老師必定抵達。
大家親切的稱呼他為召喚師。
上課鈴響了,老師登上講臺,她是一名三十歲的老師,相比于其它班級的班主任年輕,所以和同學們有很多共同語言。
今日不同往日,老師滿面愁容,她用手拍著桌子,似乎要宣布什么事情。
“張琪,你們的好同學,我的好學生,從今往后我們都見不到她了。”
從緊握的拳頭看出來她很緊張,喉嚨蠕動著,應該是在組織語言。
剛剛平靜的班級吵鬧起來。
大家都心知肚明,張琪已經失蹤三天了,父母聯系不上,可急壞了老師。
“為什么見不到她了,她還欠我二百塊錢呢!”
一個女生驚訝的說著。
“什么?她已經三天沒來了?我都沒有注意,我記著昨天還看到她了…”
“張子威,你可以不要天天睡覺嗎,你在哪見到的,白日做夢了?”
一個男生用胳膊肘戳著張子威肩膀,嬉笑道。
張子威撓著頭,又趴在了桌子上。
“話說認識三年我還沒跟張琪說過話呢…”
靠窗的男生和同桌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靜一靜,同學們…”
老師用手拍著桌子,表情有些不自然的青色,似乎回憶著不好的事情。
“昨天晚上警方已經找到張琪的家,當時我也在場…”
她頓了頓,聲音哽咽著,仿佛在抑制著什么。
“張琪一家被殘忍的殺害了…張琪是個好學生…”
說完一切,她再也抑制不住,眼淚奪眶而出,看臉到表情,不止是悲傷,更多的是恐懼。
“什么?”
“張琪被殺了?”
人們震驚不已,大家在生活上接觸死亡一詞,似乎司空見慣,可如今確切的發生在了自己身邊,并且是殘忍的謀殺,所有人都喉嚨發癢,半天說不出話。
這是對死亡的崇敬懼怕。
沒有見過具體細節,每個人的腦中都浮想聯翩,各種猜測涌現腦海。
“殘忍的殺害…”
“哇!”
一個女生哭了出來,她是張琪玩的最好的朋友,大家紛紛將目光投向她,有些人目露憐憫之情。
一天的時光流逝,大家很壓抑,心不在焉。
下課鈴響了,終于到了放學時間,同學們成群結隊的涌出教室,大家很快將那件事情拋在腦后,有的人選擇性忘記,畢竟自己的生活才是生活,不會太過在意對于本人無關緊要的死亡。
那是屬于自己的歡樂時間,放下了一天的疲憊,三三兩兩的同學結伴回家,路邊買上幾根炸串,談天說地,豈不快哉?
“楚辭!”
楚辭聽到身后有人喊他,回頭一看是自己的同桌,只見他滿臉笑意,一路小跑著過來。
同桌名字叫羅非,人送外號羅非魚。
“什么事?”楚辭嘴角一撇,來者不善。
“干嘛?你想請我吃烤冷面?”
“不是不是!”
羅非直接跳了過來,腦袋差點擠到楚辭懷里,他勾肩搭背,用手隱晦的向后面指著什么。
“你小子要撞桃花運了!天啊,到底是什么運氣啊,隔壁班的班花來找你表白了!”
楚辭眉頭一皺,好家伙你該不會是搞我吧?
“別開玩笑了,你是哪根筋搭錯了,今天下午就發現你嘿嘿傻笑,原來你沒安好心啊!她能喜歡我?你小子坑我吧?”
他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門衛室的臺階上站著一個身穿白裙的女生,潔白的脖子上戴著一條銀色項鏈,水晶發卡左右晃動,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很多同學經過時會偷偷瞄一眼,然后若無其事的轉過頭繼續閑聊。
“我怎么會坑你!我用人格擔保,你應該最清楚我羅非是什么人!而且我聽說那女孩家世不一般,你整好了可以當個上門女婿!到時候我也能沾點光!”
“我不會去當上門女婿,她家世怎么樣和我沒關系,倒是你…”
楚辭盯著羅非的眼睛,似笑非笑。
“你還用人格擔保呢?你最狗!”
“靠,還是不是兄弟了!”
楚辭大概聽說過女孩的名字,大概叫什么夏清涵,話說有個男的連續一個月表白她四十五次,更有甚者專門竄樓層來一睹夏清涵的風采。
“她在哪?我近視眼,看不清…”
楚辭揉著眼睛。
“你別裝了!你是不是傻?視力檢測你眼睛不是牛的很嗎?關鍵時刻就瞎了?”
羅非鄙夷的說道。
“人家都給你留紙條了,非得讓我帶你過去?”
“那你帶我過去吧…”
楚辭挑著眉毛,嘴角輕笑。
羅非癟著嘴,像個受氣包,揪著楚辭的胳膊就往前走。
“我怎么沒發現你有什么讓人喜歡的地方?煩死了!長的也沒我帥啊!剛剛她給我紙條我還以為我要脫單了呢!誰知道她找的人是你,我只是個跑腿的!今晚事成之后你必須請我吃炸雞!”
一路上羅非碎碎念,似是受到不小打擊,可臉上卻時刻掛著笑容,校園生活就是這樣,總會有個鐵哥們真心對你好。
似乎心有所感,夏清涵抬起頭看向楚辭的位置,淺淺的笑著,羅非沒有發覺,嘴里依然在打趣著什么。
文底淺薄的楚辭腦中浮現出個詞語-空谷幽蘭
楚辭是不相信什么一見鐘情或者一見傾心的,認為那都是存在小說或者短劇里的情節,滿足年輕男女青春躁動的美好構想罷了。
當迎上對方目光的那一刻楚辭發現自己錯了,簡直是錯的很徹底,他不是那種見色起意的人,自認為定力很足,可遠處那位女孩目光清澈的似春日夜晚的皎潔月光,鉆進了他的心。
楚辭感受到自己的心臟的節奏慢上半拍,可能那便是心動的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