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高升。
卻說中年矮胖子走進鐵匠鋪,尋找鐵匠鋪的主人,呼喊幾聲,里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呀,誰呀!”
矮胖子尋著聲音找去,看見一個身著灰衫的中年婦女,四五十歲的樣子,臉龐粗糙黝黑,手上布滿老繭,便笑呵呵的說道:“孩子來了!廣老兄呢?”
中年婦女一愣,疑惑的問道:“什么孩子?”
突然又一頓,回過神來,提高聲音說道:“真的嗎,在哪里,在哪里,讓我看看!”
矮胖子笑容更加燦爛,擺擺手說道:“先別急,先別急,跑不了,廣老哥在哪兒,快去把他喊來吧!”
中年婦女眉開眼笑的說了句“人老了就是糊涂了,我馬上去,馬上去”,然后火急火燎的轉身向后門出去喊廣老漢了。
矮胖子回身不急不慢的去把車里的小韋四帶到房間里來。
等不多時,一個厚重的聲音從后堂里傳來,聲音越來越近,“等久了,等久了,錢老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才出去給旁邊送把菜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話音剛落,就見到兩道身影從后堂走來,前面的是一個四五十歲的精瘦中年人,頭頂微禿,一身緊裝灰袍,看起來精力十足的樣子,只是整張臉上布滿了滄桑。
他后面則跟著剛才那個中年婦女,她左手上拿著一包東西,用粗布包裹著,右手拿著一桿精巧的小稱,中年男女一進大堂,就死死的盯著小韋四,像怕他會飛走似的。
看見那個包裹,矮胖子更加笑容可掬,回道:“哈哈哈哈,小事兒小事兒……”
禿頂老漢聞聲,也跟著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然后拿過女人手里的包裹,遞給矮胖子錢老板,一臉憨厚的說道:“錢老板,你點一點,看有沒有少靈石葉。”女人也順手把小稱遞給錢老板。
錢老板笑呵呵的接過兩樣東西,嘴上說道:“廣兄弟的為人我還信不過嘛,哈哈哈哈?!?p> 腳上卻一點不慢的走向旁邊桌子,打開包裹,看見里面放著幾塊碧綠中帶著些黑色的“晶石”,有大有小,和用繩子捆起來的幾捆“樹葉子”。
錢老板熟練的查看了一下“晶石”和“樹葉”,并用嘴挨個的咬了咬“晶石”,又把“晶石”往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全部放在小稱稱盤里,仔細的稱量了起來,老半天,稱好“晶石”,又一片一片的數“樹葉”。
時間飛快流逝,大堂里,一個禿頂老漢,一個中年婦女,一個小屁孩,眼巴巴的看著矮胖子錢老板做著這一切……
過了許久,清點好數目的錢老板,笑盈盈的說道,“哈哈哈哈,剛剛好,剛剛好,不多不少。”
一邊往自己懷里掏出自己的大錢袋,把全部“樹葉”和“晶石”裝在里面。
做好這一切,矮胖子一邊和禿頂老漢吹著牛喝著茶,一邊和中年婦女張家長李家短。
待到中年婦女請矮胖子在家吃午飯,矮胖子稍作推脫,就順水推舟應了下來。小韋四則全程木然。
午飯后,矮胖子錢老板起身告辭,禿頂老漢跟著送出小鎮,一路上滿是感激之詞。
等矮胖子和禿頂老漢剛一出門,中年婦女就迫不及待的把韋四拉到后堂房間里,一雙充滿老繭的粗糙大手在韋四臉上肆意摩擦,硌得韋四一陣疼痛。
小韋四從進入鐵匠鋪以來就心驚膽戰的,不知道又是要干什么東西。
待看見兩個陌生人如狼似虎的盯著自己,感覺自己就像是要被他們吃掉一樣,然后心里除了害怕就是害怕,木然的看著好心伯伯和那兩個陌生人在那兒交談做事,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
小韋四看很久都沒人來打自己,心里漸漸平緩了一些,中午飯沒有好心伯伯逗喂自己,自己坐在椅子上動也不敢動,根本沒吃東西。
好在那兩個陌生人除了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可怕,也沒有搭理自己,這讓小韋四放心了不少。
誰知午飯后好心伯伯一聲不吭的就走了,自己想跟上去,跟著伯伯一起走,可是手被那個陌生的女人死死拽住,伯伯朝自己笑了笑,親切的說,“要乖,在這里別亂跑了?!比缓箢^也不回的就走了。
小韋四想哭,可不知為什么哭不出來,就這樣呆呆的看著好心伯伯離去,然后就被陌生女人拉到一個昏暗的房間里。
女人把自己的臉摩擦得一陣一陣的疼痛,小韋四顫抖著,心里害怕極了,想推開這個女人,但是又不敢,只能任由她在自己臉上一陣摩擦。
然后女人在自己身上上下檢查,待脫掉自己的鞋看見自己右腳腳背紅腫不堪,鮮血外溢,隱有潰肉,潰爛程度不深。
女人滿臉心疼,慘然的叫了一聲,“哎喲,我的個天勒,我的心肝寶貝吶……”然后快速從旁邊柜子里翻出一瓶液體,涂抹在自己腳背,韋四只感覺猶然升起一股鉆心之疼。
本能的把腿向后縮,女人一臉心疼的對韋四說:“好寶兒,搽點藥酒,好得快,好寶兒,乖。”然后腿又被女人拉了回去。
待小韋四搽完藥,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卻看到那個陌生男人走了進來,雙眼放光的盯著自己,然后又是一頓摩擦,檢查,小韋四終于害怕的哭了出來。
禿頂老漢和中年婦女看小韋四哭了,而且越哭越厲害,一陣手足無措,然后就是相互責怪,又是老大一陣逗哄,溫言軟語,才把小韋四的眼淚止住。
女人吩咐禿頂老漢去燒水給孩子洗洗,自己則繼續安撫小韋四,兩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二人把小韋四撥光,用擰干溫水的柔軟濕布,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拭擦小韋四的身體。
兩人都輕手輕腳的溫柔擦拭,像是怕弄疼了小韋四,臟水換了一盆又一盆,待到確認私私縫縫都洗干凈后,中年女人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新衣服新褲子新鞋,給韋四穿上,只是右腳背有傷,沒有穿右鞋。
一下午禿頂老漢和中年婦女,就在小韋四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一會兒噓寒問暖,一會兒問韋四以前的情況,一會兒又問有沒有餓,渴沒有渴,像是幾輩子沒說過話似的。
這兩人的嘴就沒停過,一會還在韋四身上捏捏肩捏捏腿,興奮滿足之情,難以描述。
小韋四呢,全程默然,從開始的惶恐不安,到后面的驚奇詫異。
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么回事,但是對他們還滿懷戒心,所以對他們的問話之類的,不做任何答復,只是睜著好奇的眼睛打量著他們。
有時也看看房間的周圍,房間凌亂不堪,一張靠著墻,用磚砌的炕,炕上雜亂的擺放著棉被衣物,炕頭有個小木柜子。
柜子上一個小布包里裝滿了雜物,柜子上也零星的亂放著些亂七八糟的布條,周圍鞋子、衣褲、木板、鐵塊、木料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毫無章法的亂放著,一堆疊著一堆。
另一邊墻角的柜子上也胡亂擺放著些盆盆罐罐的,在昏暗的房間里,分不清各種東西本來的顏色,整個房間給人感覺就是一塌糊涂的凌亂!
傍晚,禿頂老漢和中年婦女兩人,出去準備晚飯,留下小韋四一個人在屋子里。
小韋四等他們兩人離開后,好久不見他們回來,麻溜的溜下床,從地上撿起右腳的舊麻布鞋子,往里一陣摸索,待摸到那個堅硬的昆蟲,心中有種失而復得的滿足感。
頭上的星空,內心的道德,思考越久,越是感嘆。
盯著眼前已經失去本來美麗的昆蟲,小韋四的心跟著微風又飄向了群山里的那個村莊……
如果生活太難,就期待下一刻的美好。
晚餐桌子上,三口人,看上去其樂融融,兩個大人一個勁的給小孩兒夾菜,又變著方的逗樂孩子,雖然方式笨拙,但是言語動作之間,一片赤誠,毫無半點做作。
迷迷糊糊的被喂了好多飯菜,又迷迷糊糊的被拉進被窩,迷迷糊糊的被夾在兩個今天才見過面的人中間睡覺,可憐的人,或許也等來了自己的安寧。
禿頂老漢在黑暗里,翻了個身,側身對著平躺著的小孩兒,額頭布滿皺紋,眼睛盯著旁邊的孩子,再看向另一邊熟悉的女人。
自言自語似的緩緩說道:“哎,終于有個兒了,以后終于有個兒了,孩子,我叫廣打鐵,以后我就是你爹了,她叫苗菜花,以后她就是你娘了,你以后就叫廣平,孩子,我的兒……”
說到最后竟有些哽咽起來,旁邊的女人聽了也低聲抽泣著,伸手抱住孩子,死死的抱住他,生怕一放手,他就會消失一樣……
黑夜,沒有任何人為它指點方向,它只能自己做自己的引路人。
清晨。
霧過寒山乘歸風,雁落云水散舊年,白花滿樹,驚鴻展翅,裊裊余煙中,唯一不變的是天地對世人的溫柔。
五十余歲的廣打鐵和接近五十的苗菜花,成親近三十年,一直沒有孩子。
遍尋大夫,吃藥無數,終無所出,看著行將就木,無人伏棺,無可奈何,只得另辟蹊徑,天可憐見,終得稚子——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