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黃金樹下正常人類超過八十五歲的平均壽命,時年三十五歲的波薩雷斯正處于體力的最巔峰,與此同時,十余年在斗技臺上廝殺搏斗的經歷為他提供了足夠的經驗和技巧,這一切共同轉化為了他超越同儕的實力。
自高手云集的夏季聯賽結束后,失去同水平競爭者的他戰績一路飆升,不到三個月時間里已經有超過五十名斗士倒在了他的八棱戰錘之下,其中甚至有數名成名已久的紫鋼級。
金錢與名望飛速上漲的同時,波薩雷斯在觀眾心目中的地位也愈發上升,所有人都將他視為即將崛起的下一位秘銀級,事實也的確如此,他只需要再贏下最后一場——一場根本無法稱之為“對決”的角斗,就可以真正邁入頂級斗士的行列,成為大貴族們青眼相加的刀鋒利刃。
看著百步之外那個身形尚顯單薄的年輕騎士,波薩雷斯在精鋼制成的面甲后發出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這樣的對手他在年輕時見過太多了,他們青澀、孱弱、不堪一擊,卻又被榮譽和名利的誘惑遮蔽了雙眼,以至于總是會拿出毫無保留的姿態戰斗。角斗場雖然明令禁止殺死人族對手,但因重傷落下傷殘或不治身亡的斗士里,最多的恰恰就是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
在他眼中,自己與對方的實力差距宛若天淵,因此他決定適當留手,以免一時不察徹底毀滅這孩子的斗士生涯。只需點到即止,讓他意識到無法取勝后自行認輸就好了......至少在開賽的鐘聲響起前,波薩雷斯是這么想的。
“得罪了——”他聽到那個年輕人如此大言不慚地說道。
然后他的視野中就失去了對方的身影,直至場中陡然掀起的風壓將他震得向后趔趄而去,他才下意識地抬起頭顱,悚然一瞥間望見了一道急速掠來的模糊光影!
開賽前兩人原本相隔百步距離,這樣設置的目的是讓一些使用弓弩和暗器的斗士有足夠的發揮余地,然而此時此刻,正是這百步之遙給了波薩雷斯堪堪做出反應的時機。
常年廝殺格斗養成的肌肉記憶讓他不假思索地調動全身之力向上斜揮戰錘,試圖抵擋對方居高臨下的一記重斬,不料長劍與戰錘碰撞之際,一股難以想象的沛然巨力宛若從天而降的風雷覆壓而下!
震徹全場的爆鳴聲中,八棱戰錘立時崩去了一角,波薩雷斯渾身的骨骼肌肉傳來一陣不堪重負的震痛,膝蓋止不住地向下一軟,整個人都跪倒在地!
“這是......風暴劍術?”
倉促之間來不及思索對方的招式,波薩雷斯忍痛就地側向一滾,拉開距離的同時手腕暗中擰轉,戰錘前端的錘頭拖曳著一條細細的鎖鏈激射而出,直取路西亞的面門!
他這把賴以成名的八棱戰錘實則是一把特制的鏈枷,十余年的角斗下來,這早已不是什么不為人知的必殺技,但波薩雷斯依舊能通過兩種武器形態的靈活切換迫使敵手疲于應付,最終露出破綻。
可惜這一次,他又失算了。
對于路西亞通過和米凱拉長期對練養成的反應速度來說,波薩雷斯的鏈枷實在太慢,他甚至都沒有將龍王之體發揮到一半水平便輕描淡寫地閃到了側方數步之外,同時持劍的手臂猝然發力,劍刃撕裂空氣發出一陣尖銳的鳴響,一道淡淡的透明斬擊裹挾著嗚咽的風聲,從劍鋒末端呼嘯而出!
風暴劍術.真空斬!
此為傳承自上古風暴王朝的古老劍術,亦是風暴戰技中的高階秘技,即使是在風暴戰技傳承尚未凋零的當下,也只有浸淫此道多年的強大騎士才能憑借千錘百煉的肉體爆發力釋放出這種劍技。
但路西亞的情況不同,有古龍半神的強悍肉體天賦和龍王之體提供的氣血之力打底,再加上記憶戰場中一次次細致入微的演練,雖然他在劍術一道僅僅是初窺門徑,但已然能初步使用類似的高階技巧,并且在威力上更甚于一般的風暴騎士。
只見那道虛淡無形的斬擊從空氣中一閃而逝,凌空抽來的鏈枷頃刻之間斷成數截,斬擊的余波繼續向前,在波薩雷斯的胸甲上留下兩道深深的斬痕,將其整個劈飛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原本歡聲雷動的角斗場陷入一片死寂,包括老哈特在內的數千名觀眾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四面八方靜得仿佛能聽見針尖落下的聲音。
波薩雷斯猛地咳出一口鮮血,努力想要爬起來,然而在連番打擊下,他的肉體已經透支到極限,掙扎了幾下后只能放棄。
他低頭看向胸口的劍痕,對面那個年輕人顯然留了手,那記斬擊穿透鋼甲后只是略微劃破了他的皮膚,而他體內所受的震傷也算不上重,咳出那口淤血后就并無大礙了。
“我輸了......”他雙目無神地低語道,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如此幻滅,就像一個只有酩酊大醉的酒鬼才做得出來的噩夢。
愣了足足七八秒后,場邊的主持人才恍然回神敲響了角斗結束的鐘聲。
觀眾們雖然因為賭斗失敗略有些郁悶,但角斗的精彩程度讓他們暫時壓下了這些不快,見證一位年輕強者的崛起對他們來說更加令人振奮。
于是他們開始高呼“路西法”這個陌生的名字,將場中準備的花瓣與金色樹葉向斗技臺上拋去,場邊的魔法裝置也再度噴發出絢爛奪目的焰火,慶賀勝者的誕生。
“把他的斗士評級提升一階,再立刻查清他的背景資料!”老哈特在喧嚷的人聲中朝著周圍的下屬大聲喊道,“一會兒讓護衛把他帶到我的辦公室,我要親自問問他愿不愿意代表瑟蘭特參與年末的戰斗祭典!”
“主管,人已經走了......”有人面色尷尬地回應道。
“什么?”
老哈特聞言連忙站起身來看向場中,隨后難以置信地發現,那個剛剛爆冷擊敗波薩雷斯的年輕人竟然沒有留在臺上接受觀眾的歡呼與贊美,而是干凈利索地跳下了斗技臺跑向門外,很快就鉆入人堆不見了蹤影。
瑟蘭特的老主管罕見地爆了句臟話,當他反應過來安排人去尋找和路西亞同行的蘭斯桑克斯時,也只得到了對方早已領完賭金離開的消息。
另一邊,角斗場外,路西亞瞪大眼睛接住蘭斯桑克斯拋過來的大口袋,饒是以他現在的力量,在沒做好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都覺得手里猛然一沉。
“這么多?”
“一賠二十,我只押了三千盧恩,省得你把人家整座角斗場都給坑了,杜奧里斯那死老頭還要來跟我尋死覓活,”蘭斯桑克斯攤手道,“再加上你這場取勝的一千獎金,我也幫你要過來了,以金盧恩結算就是這么多。”
路西亞充滿成就感地掂了掂手里的口袋,嘆息道:“可惜這樣的手段不能常用,要是每天能打個百八十場的,遲早讓我把整座王都都給買下來。”
“就知道做夢!”蘭斯桑克斯沒好氣地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估計后面這家角斗場的管理層還會千方百計地打聽你的來路,要是你以后還打算來找人對練的話,我回去就幫你用這個名字安排一套假身份。”
“那就多謝蘭斯姐啦——”
“靠說的沒用,拿點誠意出來,說說怎么分贓吧?”
“這個......五五分?”
“誰拿五?”
“哈?”
兩人說笑著踏上了歸程,由于此處距離黃金圣殿太遠,折騰了一天的兩人也懶得走路,干脆在一家車馬行租賃了一輛馬車,準備先返回古龍神殿,再安排神殿的車駕送路西亞返回瓦雷利亞殿。
乘上馬車,行不多時,路西亞忽然聞到一陣夾雜著血腥味的臭氣從車外飄來,他微微蹙起眉頭,打開車窗向外看去,附近是一片相對偏僻的街巷,臭氣源頭的方位有一口極為寬闊的地井。
此時正有五六駕運貨的馬車駛向井口,車夫揮舞著長鞭抽打著拉車的騾馬,他們身后的車廂上方全都蓋著一塊骯臟到看不清顏色的破布,里面不知被什么東西塞得滿滿當當的。
“那是運尸車。”蘭斯桑克斯平靜的聲音從旁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