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一陣咳嗽聲突然自他身后響起。

　　鉈十五青筋暴起的面孔還凝固著盡情宣泄過后的癲狂，此刻卻瞬間扭曲成了詭異的丑陋。

　　他的瞳孔下意識地收縮了起來，瘦削的身軀也本能地抽動了一下。

　　接著，羞恥與難堪如同沸騰的炎漿，鋪天蓋地地澆筑了他一頭一身，燒灼得他的身形瞬間佝僂如蝦，五官也出現了錯位。

　　說到底，他對祖父還是十分畏懼與恭敬的。

　　這份畏懼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祖父在他心目中十分不堪，可到底那雙執掌鉈族生殺大權數百年的手，曾帶給他無盡的恐懼過......

　　鉈非淄斷裂的雙手，已被墨龍衛重新接了回去，極品靈藥的藥香還縈繞在傳功殿內外。

　　當鉈十五字字鏗鏘地承認了所有的罪行后，墨無別便已然知曉，鉈非淄實是無辜。

　　既如此，他們墨龍府也不會罔顧事實，隨意將人趕盡殺絕——

　　畢竟此刻還當著鉈族眾人的面，他們墨龍府更不能落人話柄。

　　金針定魂、靈藥灌喉，硬生生將鉈非淄的狀態拉回了不少。

　　但救人并不是墨無別的最終目的。

　　他真正要做的，是為了讓鉈非淄最快地清醒過來，好親耳聽到親生孫兒的錐心控訴。

　　而結果也令墨無別十分滿意，鉈非淄果然羞怒攻心，直接噴出一大口精血，精氣神瞬間消散了大半。

　　“我這一生...”鉈非淄蒼老的聲音幾不可聞，佝僂的身影似乎要低到塵埃里，“竟落得了這副下場。”

　　枯瘦的雙手顫巍巍地撫過臉上的皺紋，彷佛在緬懷逝去的過往，亦像是在重溫深刻歲月中的隱秘記憶——

　　當年驚鴻一瞥的心動，深埋心間的靜靜愛戀，多年來不敢靠近的隱忍，默默為她解決后顧之憂的奔波......

　　所有的所有，在今日大白于人前之際，都化作了剜心的匕首，將他的心都捅爛了。

　　他望向前方半塌著腰跪坐在地、不敢回頭看他一眼的鉈十五三人，只覺滿心悲涼與歉疚。

　　是他做錯了！

　　當初既已生出執念，那就該為她守身如玉。

　　而不是將自己的子孫后代，都拖入他親手鑄造的無邊煉獄之中。

　　“轟隆隆...”

　　半空突然傳來滾滾悶雷，豆大的雨點倏然砸下。

　　鉈非淄透過雨幕看著自己的兒孫們，恍惚間好似神魂飄蕩出了自己殘破的軀體。

　　“咔嚓！”

　　雷電落下，他的神魂開始飄散。

　　等到黑暗徹底吞噬他的那一刻，他好似看到了千年前，靜瑤回首嫣然一笑時，望著的卻不是他的方向。

　　......

　　鉈非淄死了。

　　鉈敏臉色蒼白地撲過去，聲聲高呼著“父親”。

　　他的妻子與兒女們，怎么拉都拉不住他。

　　其余小輩們，亦是紅了眼眶，表情肅穆。

　　鉈十五看著朝他走來的墨龍衛們，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卻只隔著雨幕，看到了傳功殿內影影綽綽、走來走去的人影。

　　他知道，那些人影當中，沒有一個是祖父的......

　　......

　　大長老順勢接替了鉈非淄的位置。

　　他邀請墨無別移步議事廳，打算共同商議一番鉈十五三人的處罰事宜。

　　因為鉈十五是主謀，又惹出了人命，所以他的性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但鉈十六與鉈十九卻可以。

　　只是相應的賠償與補償怕是少不了。

　　大長老深知，這件事，既是整頓族風的關鍵契機，更是他坐穩族老之位的試金石——

　　若能以最小代價保住鉈十六與鉈十九，順便還在墨龍府跟前抬高一下身價，定能震懾住與他素來不和的二長老之流，又能讓所有族人見識一番他的能力與仁慈。

　　大長老自認他有這個能力做好，可不料話還沒說幾句，墨無別的臉色卻驟然大變。

　　“墨王爺...”大長老斟酌著剛要詢問一二。

　　卻見墨無別已經倏然起身，化作一抹黑色流光沖天而起。

　　撕裂空間的聲音刺耳，相距甚遠，大長老亦感知到了異時空的星辰氣息濃厚。

　　接著，墨無別的身影消失在了空間縫隙以內。

　　墨一等眾墨龍衛幾乎本能地追隨而去，同樣化作一抹抹黑色流光，鉆入了時空縫隙之內。

　　一時間，偌大的議事廳內，只剩下了大長老以及他的幾個心腹面面相覷。

　　......

　　孫機子正全力圍攻墨霄絕之際，突然后頸汗毛倒豎——頭頂虛空傳來刺耳的法器破空聲，某種恐怖的威壓正從云層坍塌而下。

　　他幾乎是本能地旋身倒掠，足尖點碎巨石借力彈躍而起，扭身便朝感知中最危險的方向揮了過去。

　　漫天的冰碴從大刀中噴涌而出，裹挾著強悍的力量，攪動得方圓三丈的空氣都為之旋轉起來。

　　山玴面對他的攻擊，不避不擋，徑直迎了上去。

　　他早已悄然運轉《冰心論》，提前看透了孫機子即將出手的動作，是以毫不畏懼，左手屈指一彈，一道細密的冰絲，便順著孫機子的冰靈力軌跡逆向穿梭，精準扎入了對方的識海之中。

　　“唔！”孫機子瞳孔驟縮，識海遽然一痛，攻勢瞬間凝滯在半空中。

　　“你！”孫機子難以置信地望向山玴——一道冰絲而已，竟能割裂了他的神魂，對他造成了致命打擊。

　　“當初落海鎮外密林之中的欺辱，今日我便還給你了！”

　　山玴感知到他神魂逐漸消散，料想他再也翻不出什么復仇的浪花了，便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知了他。

　　“你你...是無望門那個...”孫機子眼眸圓瞪，似是記起了山玴是誰，又似是記憶混亂。

　　山玴沒時間聽他廢話，一掌拍向他的眉心，逼出了他的元嬰，動用冰絲徹底將其絞殺了。

　　......

　　孫機子這邊的動靜，裴司燼與岳墟看在眼里，卻并未放在心上。

　　他們皆以為孫機子有足夠能力自保，卻不想孫機子在山玴的手下連二十息的時間都沒有挺住，就徹底死了。

　　少了一個孫機子，墨霄絕那邊的壓力大減。

　　裴司燼見山玴這般出手不凡，心中警惕頓起。

　　都已經做好了二打二的準備了，卻不想山玴竟跑遠了一點兒，不摻和他們的戰斗了。

　　裴司燼：......

　　岳墟：......

　　墨霄絕：......

　　“岳首座，依你之見，此人這般作為，當如何解？”裴司燼邊與墨霄絕纏斗著，邊傳音岳墟道。

　　岳墟面無表情地釋放神識掃了山玴一眼：“應是坐收漁利之人。先靜觀你我與墨龍府相斗，等雙方兩敗俱傷之際，再趁虛而入。好不費吹灰之力，將戰果盡收囊中。”

　　“此等算計，當真毒辣！”裴司燼一聽此言，怒了。

　　從來只有他趁虛而入別人的，從未有人膽敢趁虛而入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