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林走后不久,施明山的房門被叩響。大雨的嘈雜聲中,輕輕的敲門聲并不是很明顯,他側(cè)耳聽了一陣才開口。
“誰呀?”
“施導(dǎo),我可以進來嗎?熱水。”
是周幸的聲音。
施明山起身開門。眼前的女孩再次讓他吃驚。周幸肩上挎著一個布袋,雙手端著一盆熱水。
升起的熱氣在兩人之間盤旋升起,施明山說不出話來。
“施導(dǎo)。我準(zhǔn)備了一盆熱水。你坐吧,洗洗腳。”
“怎么了?”
施明山不知對方企圖,反倒是有些疑慮。
“我見你鞋還是濕的。您坐,坐。我?guī)湍恪!?p> 周幸自來熟得很,將施明山趕到床邊,放下盆,擼起袖子就要去抓他的腳。
“我自己可以。”
施明山縮起雙腿,他不是很習(xí)慣被這么伺候。
誰知周幸強硬得很,捉住施明山的腳,輕輕松松就將他的鞋子和襪子脫了。
到這個地步,施明山也不好再堅持了,由著周幸將自己的雙腳放進熱水里。水溫稍稍有些高,他一個激靈,又覺得在這樣的冷雨夜有這么一盆水真是舒服。
“水溫還可以嗎?我專門兌的燙了些。”
“可以呀。”
施明山腳趾間有些癢,卻不好相互摩擦,只是勾著等待看會不會有人瘙癢。周幸很快就開始輕輕的揉捏著他的腳趾,在他舒服之際,又開始在腳底按捏。
“會不會太輕了?我力氣不大的。”
周幸開口詢問。
“不會呀。”
施明山一直盯著她,對方始終在專心的按摩他的腳。
“我看到你的鞋子上好多泥,也順便幫你洗了吧。”
“唉,不用。”
非要講,周幸這個沒有名分的成員做這樣的事名不正言不順,施明山更不想對她對要求什么。
“這邊下了大雨,到處都是泥巴,明天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塌方。堪景是很辛苦的,所以導(dǎo)演才更要有一雙舒服的腳啊。”她沉默了一會,繼續(xù)說道。“我知道我做的不對。如果出了事,你是要對我們所有人負責(zé)的。”
“那你還這么做。”
施明山語氣中不帶蘊意,反倒是有些溫和。
“所以現(xiàn)在只能馬后炮的跟你說一句,對不起。”
施明山?jīng)]有接話,低頭見她的鞋上也滿是泥濘,視線往上移才發(fā)現(xiàn)她的頭頂有兩個發(fā)旋。
“剛才見你還穿著就直接用水沖了鞋子。等下我洗了鞋,明早就還你一雙干爽的。”
盯著周幸的黑發(fā)施明山若有所思,他并沒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會才開口。
“今天的雨真是大。”
“不錯啊,如果沒什么事的話,是特別適合睡覺的大雨。”
“你喜歡雨天?”
“嗯?要是以前的話,是下雨天的周六和大晴天的周日。”
“現(xiàn)在呢?”
“還不清楚。看施導(dǎo)咯。這樣說你不會生氣吧?”周幸抬起頭送上一片笑顏。
施明山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在成年人的臉上見過這么純真的笑,不禁有些發(fā)愣。
隔天早晨周幸便來敲了門,施明山趿拉著她昨晚來帶的一次性拖鞋,接過已經(jīng)洗凈烘干的登山鞋。
“這么快。”
他說著,垂眼看到周幸已經(jīng)洗去泥巴的鞋里露出的塑料袋。
“我?guī)Я撕娓善鳌V皇桥略闾A四愕暮眯!?p> 她笑得很輕松,像自己做的事是隨手撿了一張紙那樣簡單。
施明山的當(dāng)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例如在這樣的山野農(nóng)戶中吃一頓異常豐富的早餐,例如村民們比昨日更加熱情的態(tài)度,一大早就開始殺雞宰鵝,還紛紛請愿要帶隊進山林里。
事后,施明山才得知周幸買了方便面和甜牛奶挨個拜訪了這一圈的幾戶人家。之前有些不太相信的東西,他開始相信,這個女孩講的不是大話。只有有經(jīng)驗的人才知道,對于常年處于深山中的村民們,錢和禮物是不一樣的。
山谷深處的堪景進行的很順利,就好像在周幸來了之后,天就突然晴朗了起來。他們很快就轉(zhuǎn)到了另一個城鎮(zhèn)。
這天收隊還算早。下午四點多,施明山回到住處自己洗了衣服帶到樓頂。他戴著墨鏡,將塑料盆放到地上,打開雙臂甩幾個大圈,才支著腰環(huán)顧四周。腳下的水泥地上結(jié)著黑色的污塊,墻角也爬滿了綠色的苔痕,偏遠鄉(xiāng)鎮(zhèn)的賓館其實是稱作旅館比較適合。
他抓起掛在墻上的抹布,在裹著發(fā)黃膠皮的鐵絲上擼了一通才從盆里拿起衣服。哐哐的猛抖兩下,搭在鐵絲上。
晾了兩三件,他在躬身時看到一雙沾著泥跡的白色高幫球鞋,猜到了來人是誰。
起身,周幸正站在鐵絲的對面,手里抓著一堆夾子。再看之前晾起來的衣服都被夾上了長尾夾。
“你怎么來了?”
施明山抖抖手里的淡紫色衛(wèi)衣,又甩到鐵絲上用手整理平整。
“為導(dǎo)演服務(wù)。”
周幸拿起夾子伸直手臂。
施明山垂眼見她身高吃虧,從對方手里拿起夾子,自己夾到衣服上。
“唉這個繩子扯這么高干嘛。”周幸悻悻的。
“曬床單呀。”
“也是。矮了就拖地了。”
“你怎么在這?”
施明山再次發(fā)問。
“做導(dǎo)演的跟屁蟲。”
周幸油腔滑調(diào)的。
“跟著干嘛?”
施明山瞥了她一眼,嘟起下唇,有些得意的神色。
“學(xué)習(xí)。”
“學(xué)什么?”
“學(xué)著做和您一樣的人。”
“喲。還想長高呀。”
施明山挑著嘴角打趣。
“這倒是學(xué)不了。”
周幸笑嘻嘻的低下頭,整理著衣服垂下的邊角。
“你洗了嗎?”
“沒。”
“趁有時間洗了吧。”
“再攢攢,我夜里洗。”
“怎么?不好意思曬出來?”
他有些覺得自己考慮不周,這是周幸第一次跟著出來,隨行的都是男人,過于私密的衣物年輕的女孩子可能有些顧慮。
“嘿,不至于。休息以后,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洗才覺得沒有浪費了白天的時間。”
“真的?”
他到底還是關(guān)心女孩子面皮薄。
“騙你又沒有糖吃。”周幸又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夾子遞給施明山。“我以前工作的時候條件比這里差多了。這樣的環(huán)境比我原來想象的要好得多。”
“你怎么想的?”
“幻想呀。不睡覺,風(fēng)吹雨淋,又臟又苦。上廁所的地方都沒有。還有,個把星期都不能換衣服。”
這確實也是真的。施明山望著周幸的粉嫩的臉頰輕笑,真像一個小白杏。年輕的時候,他其實也老那么干。只是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也有了些基底,不至于再去那樣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