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那種的極端的折磨才從張健的腦子里慢慢消退。
他睜開雙眼,映入眼中的是自己撐在地面上的雙手。
他依然有點渙散的目光停留在自己雙手上,他感覺到似乎有什么不太對勁,極其不對勁。
不,不是自己的手有問題,是地面有問題。
他發現此刻自己所處的地面,不再是長著雜草的泥土地,而是平整堅硬,表面有許多彎曲紋理的人工地面,細密的紋路向四周一直延伸,似乎是某個巨大圖案的一部分。
他整個人觸電一般站起身,向四周看去。
眼前的一切是夢或者幻覺嗎?
張健不相信夢或幻覺能如此真實,只憑人腦構建出來的東西不可能有如此多的細節,地表上沙粒的每個棱角,空氣中飄蕩的每粒灰塵,衣服上交織的每根纖維,人可以幻想出物品和景物,但不可能幻想出跟現實一樣的所有完整細節,甚至這種幻想很難存在完整的邏輯。
這,是現實。
此刻應該表現出什么反應才顯得正常?是應該驚訝,害怕,恐懼,難以置信,還是應該不知所措?他不知道。
目之所及,整個世界都被蒙上一層紅色,緋紅色的天空,暗紅色的大地,地表彌漫著一層濃厚的紅色迷霧。
一片片細小的雪花在眼前飄落,張健不覺伸出手,數片雪花緩緩飄落在手掌之上。
這是雪嗎?似乎不像,是灰燼?
張健用手指在雪花上輕輕一抹,雪花碎裂融化,指肚與手掌隨即傳來一種油膩的感覺。
這居然是...脂肪油脂?
他仰頭向天空看去,一輪異常巨大的血紅色月亮懸掛在自己正上方的天空,整輪月亮足以占據他的一半視野,它是如此近在咫尺,就像已經深入大氣層之內,隨時都會墜落壓向大地,連其上的溝壑與紋理都清晰可見。
在白晝出現月亮并不稀奇,但人類史上存在過這么大的月亮嗎?
血月之下,聳立著數座高聳入云的巨型螺旋狀塔形建筑物,筆直的塔身由數條紐帶狀結構相互纏繞而成,紐帶間的中空結構讓人完全看不出其用途,整座高塔黝黑而又泛著淡淡的紅光,與熟悉的現代的常規建筑風格大相徑庭,壯觀而又詭異。
因視線被籠罩在地表的迷霧所阻擋,張健失去了與這些高塔間的距離感,但他仍然覺得自己如同一只仰望參天巨樹的渺小螻蟻。他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人造物,那種在龐然大物之下的壓迫感,能深深地震撼人的靈魂。
說不上是什么原因,這些巨塔好像有著某種魔力,看著看著張健就如同著了魔一般,抬腿就要向這些巨大建筑物走去。
就在這時,那種高頻噪音又再次響起。
不同的是,這一次張健似乎適應了噪音的尖銳刺耳,不適感也沒先前來的強烈,這聲音反而讓他清醒過來,止住正在往前走的腳步。
漸漸的,噪音帶來的不適感完全消失。不但如此,他還捕捉到噪音中的一絲絲信息。
“你豈敢抵抗...”
沒錯,噪音中居然存在著一些他能聽懂的內容,那是連續不斷的話語聲,就像是無數人在同時嘶吼,又像是無數人在雜亂地吟唱。
“不允許...”
“不允許叛逆...”
“不允許抵抗...”
“這不被允許...”
呢喃的話語如同魔音,虛無縹緲,忽遠忽近,卻又鋪天蓋地,了無止境。
與此同時,他發現周圍的紅色迷霧中出現了十數個深色人影。
雖然受到迷霧的阻擋而看不真切,但依稀能辨認出這些人影模糊的輪廓。扁圓的頭部,粗短的脖子,寬大的肩膀,還有與之相比之下,顯得異常瘦短的腰部與雙腿,兩條細長的手臂垂在身體兩側。
這些東西擁有著人形,卻并不太像人。
緊接著,所有人影同時舉起一只手,手指張開,搖搖晃晃地向張健逐步逼近,從迷霧中隱約顯現出六根長于正常人數倍的細長手指。
十幾只枯爪就這樣離張健越來越近,像是要交織成一張黑色的網,堵住每一絲他能逃跑的間隙,要把他牢牢禁錮在其中。
這些東西想要包圍我嗎?
不能被包圍!張健確信,無論眼前的一切多么的怪異,絕對不能被包圍!
“煩,吵死了!”張健喝道:“我不管你們是人是鬼,也不管你們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們,再接近我,我保證你們會死!”他的聲音并不大,卻具有十足的穿透力,每個字音都清晰地向四周擴散。
然而人影并沒有停止腳步的意思,而且移動速度比看上去要快得多,一轉眼他們與張健間的距離已經拉近到不足二十米。
“哼,那好吧,想死攔不住。”張健彎腰撿起地上一塊石頭,石頭之中嵌著已被銹蝕的金屬網格,顯然是一塊相當結實的建筑碎片。
他墊了墊手中石頭,估摸著約有3斤重,而后他深吸一口氣,下一刻,他的心跳驟然加重,心臟的每一次收縮都泵出更多的血液,同時他右臂的血管也輕微擴張,一條條青色的靜脈血管在皮下微微跳動,使整條手臂看上去粗了一圈。
他壓下身形,右臂上的每一條肌肉都積攢著最大的力量,作出投擲前的準備動作。
張健心里已經計劃好,全力向其中一個人影扔出手中的石頭,然后以這個人影為突破口,沖出包圍圈。
他對自己的精準度與力量十分有信心,他敢保證,就算目標是一頭熊,只要命中頭部,也足以使對方頭顱碎裂。
隨著一聲爆喝,石頭如炮彈般脫手而出,直飛向其中一個看起來較為矮小的人影。
緊接著他邁開腳步,緊隨著石頭向前沖去,石頭是第一擊,他自己將會成為第二擊,確保擊倒對方沖出包圍圈。
可他才剛沖出幾步,就清楚地看到目標人影的另一條手臂瞬間變長,化為一條深紅色的細長觸手,靈活地甩動擊向飛行中石頭。
那塊全力扔出的石頭,就這樣被輕輕地打落在地,只濺起一股紅色的塵土。
“你的意志,歸屬于我!”所有原本雜亂無章話語聲,陡然在一剎那重疊成同一句話。
張健猛地剎住腳步,雙手本能地在身體兩側擺動,勉強讓前傾的身體保持住平衡。
迫使他停住的,并非剛才的那一幕,而是因為在那句話結束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切景物就如同被更換的幻燈片一樣,轉瞬之間完全改變。
在他身前是山邊的懸崖,他與鄧喬森通話時的那個懸崖,剛才倘若再向前踏出一步,他即會摔落懸崖。
這是...又回來了?
張健的目光看向眼前的城市。
城市,還是那座城市,但卻與先前有著許多不一樣的地方。
這座城市的占地面積似乎變得更大,城市的整體布局也發生了某些改變,與印象中的不盡相同,而那層灰色也變得更加深沉。
城市中某些建筑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數棟巨大得難以置信的高樓。這些超巨型建筑的體積堪比十幾棟普通大廈合并起來。從張健的角度看去,就如同一塊塊無比巨大的石碑從天而降,無聲無息地插入這片土地,把整座城市死死釘在大地之上。
他認識這種建筑物。
那是集成社區!
異象不僅如此,這個大城市現在還缺少了最基本的東西——居民的一切活動,廣場上與街道上看不到一個行人,道路上沒有任何移動著的汽車。而把這一切取而代之的是,城市中停著不計其數的輛坦克與步戰車,一眼看去就有數十輛之多。
這些坦克是張健從未見過的型號,最明顯的特征是,坦克的主炮并不是常規的滑膛炮或線膛炮,而是橫截面呈長方形的特殊炮管。
張健認識這種坦克主炮——電磁軌道炮,然而又再一次與他的認知相違背的是,磁軌炮技術離投入實際應用還有相當大的距離,但現在呈現在他眼前的,卻是批量列裝的現役武器。
此刻,所有坦克的炮口都同時對著準著同一個方向,每輛坦克后都有十幾人組成的小隊準備進行協同作戰,在城市中形成了一條防線。
一切都在嚴陣以待,這表明了一個事實——現在處于戰爭之中。
那么敵人是什么?恐怖分子?他國入侵?
他下意識地從褲兜掏出手機,意圖從網絡中尋求答案,卻發現無論怎么按屏幕也亮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