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后手(下)
許慶斷然不能相信,劉家莊所謂的秘密,許裨所謂的后手,便是引異族人為援和賈家硬頂,這不僅不智,也說不通。
似許裨和其他三位族長那般的火爆性子,又以忠烈之后為榮的人,怎么可能通敵,勾結異族人?
果然,稍有愣怔的許慶,在一臉不可置信,才沖至眼前的許裨身上,找到了答案。
”慶兒,“許裨雖說對異族人的出現,有些茫然,但仍攬住許慶雙臂說道,”那王子騰何等人物,你豈能硬撼,倒沒受傷吧?“
許裨說話時,那邊的王子騰已和剛才想要踏入劉家莊時不同,明顯更有章法了許多,先是分出一半人來護住了賈府眾人和馮保。
剩下的一半騎兵,則以王子騰為首,殺入郁郁沉沉,似都已抱有死志的異族人隊伍之中。
王子騰這邊雖都是騎兵,可他人數上并不占優,那些異族人又個個兇狠,似乎很適應,很善于和騎兵對陣。
是以,兩方才一接觸,并沒出現王子騰大殺四方的景況,而是在異族人不斷游斗之下,兩方幾乎持平。
喊殺聲和鮮血,瞬間就呈現在所有人的耳中,眼里,一片混亂。
“我……自然無恙。“許慶并顧不得多說話,而是間不容發間直說道,“二爺爺,我曾猜測咱們莊子里藏有什么秘密,便當真是窩藏了賊人?
二爺爺,似你這般做,孫兒雖心里感激,可這才當真是把咱們莊子里的人帶入深淵,再難回頭了。
孫兒不才,也想為劉家莊分憂,你……你倒是何時才肯告之我實情?“
許慶雖然知道,自己此刻并沒有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瀾的武力,但他總想在夾縫中找到一線生機,這不僅是為了劉家莊,也是為了自己。
但以許裨的脾性,似還總把許慶當做是個讀書郎,莊子里的許多事情,又怎么會真接的宣之于口,告訴他?
這種信息的不對等,讓許慶無從判斷,也無法做出正確的抉擇。
“慶兒,“許裨聽說許慶無恙,不免松了口氣,又瞅了一眼那邊的激斗,這才方回道,“你把二爺爺當成是什么人,怎能窩藏勾結異族?
至于秘密么,這時候卻也不是說話的時候,待此間事了,咱們再細說不遲。“
“呼!“許慶聽他這般說,自無不信,這便也暗自松了口氣。
沒有窩藏異族人,不是造反就好,不然在天子腳下做出這樣的事情,無異于等同自殺,還是無解的那種。
”二爺爺,不管你存了什么心思,手段確實粗糙了些,孫兒同樣想為劉家莊分憂,你可別攔著。“
又見著越來越多的劉家莊兒兒郎們涌了過來,許慶心思如電,并沒耽擱,朝著眾人喊道,“我劉家莊世代忠誠,豈能窩藏異族人?
這是有人故意從中陷害,要置我劉家莊于死地,我劉家莊要自證清白,只有和異族人不惜一戰了。“
話才落下,許慶已甩開許裨雙手,率先拎了長刀,朝著交戰的兩方中間,殺了過去。
那長刀有些陳舊,上面有幾處豁口,但看得出來被保養的極好,并沒有一絲銹跡,在春光里熠熠閃著光。
許慶身影猶如一個逆行者,有著幾分笨拙,也有著幾分絕然。
“慶兒!”許裨不由得喊了一聲,不過許慶已經聽不到了,他這時只覺兩耳生風,滿眼盡是血光。
心里雖有幾分懼意,但一想到劉家莊眾人,想到在那小院里等待自己的賈元春,他便也有了膽氣。
“生子當如許慶!”許裨見許慶沖向異族人,似乎在一瞬間就想通了他剛才說的話,為什么又這般做,滿眼里只剩下贊賞之意了。
其他劉家莊的兒郎們,初始或還有些懵懂,都被這突然殺出來的異族人弄得稍稍亂了方寸,聽到許慶說的話,又見他不管不顧的提刀向前,似也都明白了過來。
“是啊,要想自證清白,或只有和異族人一戰了,這些人,也不知道掠了多少財貨,小娘子,當真可恨,怎可嫁禍到我劉家莊的頭上?”
“兒郎們,慶哥兒一介書生,秀才,尚敢殺敵,又遑論是我們?”
“不管是誰要置我劉家莊于死地,今兒都要殺光這群異族人,不能讓我們的祖輩們蒙羞,不然,我們有何顏面面對祖宗?”
劉家莊兒郎們剛才還想要和王子騰對壘,這時因著異族人的出現,一個個的反而轉移了方向,不管是為了自證也好,為了祖輩的榮光也罷,紛紛朝著異族人殺了過去。
有血雨濺落,有馬嘶刀光,有樸刀入肉時的呼呵……那王子騰騎馬在異族人中間左右騰挪,本來覺得有些棘手,這會子見到劉家莊的兒郎們以許慶為首加入戰團,不禁訝異之余,又渾身一松。
他知道,劉家莊素來尚武,莊中人在軍中也多悍勇之輩,有了這些人的加入,異族人萬難得逞。
“只是,以劉家莊兒郎們的作為,這些異族人,可能并非是窩藏了,那么,他們又是什么目的?”
王子騰有幾分不解,但這會子并不是考慮這件事的時候,反而心內有幾分歡喜,覺得這大功一件,猶如神助。他只出槍如飛,臨陣殺敵。
和王子騰有同樣看法的人,自然還有賈府眾人,以及賈雨村,馮保,他們也沒料想到,事情竟到了這步田地。
不管這些異族人是不是劉家莊窩藏,他們在皇家田莊外,敢于偷襲京營騎兵,這事兒就瞞不過去,可以說非同小可。
那馮保雖和賈家有些淵源,但對于這件事情,也必是要稟告給景正帝了,也因此,連帶著賈元春的事情,萬難再瞞得住。
那賈政已想到了這一層,憂慮之余,不免面色青黑,有些頹唐,有些憤怒。
不過,
比賈政還要憤怒的人,卻是二皇子景宣了,他才見到許慶似領著劉家莊眾人也和異族人對壘,不免站起身來,破口而出道,
“豎子敢爾,竟壞我好事。”
二皇子景宣才不會顧及劉家莊是否窩藏了異族人,會不會因此獲罪,全莊皆被殺頭。
他在乎的是,能否在勛貴中間撕開一個口子,能不能讓劉家莊背鍋,把“北方賊人”這一案,告之段落。
那王子騰,就是他撕開這道口子的目標之一。
景正帝以自身為誘餌,不管針對的是誰,至少“北方賊人”不管如何都要安分些,若能以劉家莊眾人的性命來掩藏這件事情,那自然再好不過。
二皇子景宣今兒犧牲這些異族人,不過是送給王子騰的一份大禮,也同時想要用這些異族人的性命,把賈元春被掠,又嫁于一個莊戶這件事情,告之于天下,可謂一石幾鳥了。
這樣一來,賈府不敢欺瞞,也欺瞞不住,等同于是在景正帝和賈府之間,各自心里埋下一根釘子。
畢竟,
任是哪個皇帝也不愿看到,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也好,自己選定的妃子,卻嫁于了一個莊戶人家。
現在,許慶領著劉家莊眾兒郎,也同樣殺入戰團自證,不是明顯的讓人以為,這事兒如果不是劉家莊所為,背后肯定另有其人么?
二皇子景宣如何不怒?
“這人,該死!”他摔了手中酒杯,臉上怏怏。
……
當此之時,就在眾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撕殺的場面上時,有一輛馬車已悠悠的自河堤邊而來,停駐了在莊口。
那賈元春,也不知道何時從四姓宗祠中掙脫了出來,一臉擔憂的瞧著撕殺中的許慶,幽幽道,“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