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本山老師
按照唐宋的想法,能被魏作東當成尊貴的客人,最少也得縣里主要領導。
事實證明,他的想象力還是不夠豐富。
魏壯壯把包間的門拉開一個小縫兒,唐宋瞄了一眼,當場石化,緊張的四肢不受控制。
小品大王,括弧:活的!
那個穿著拼接色針織高領羊毛衫,留著小黑胡的正是在全國大紅大紫,東北地區紫到發亮的老趙。
“本......本山老師?”
“老師?擱哪呢?”老趙吸溜一口嗦掉粉條,這才松開左手的筷子,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東張西望了一番,又回頭瞅瞅。
魏作東一腦門子黑線,肖慧則笑吟吟的看著。
老趙自來熟,看出了唐宋的拘謹和激動,夸張的伸手比了比,靠在椅子上說:“好家伙,這個頭得有一米九了吧?跟我差不多。能整兩盅不?”
話題轉變的太快,唐宋一時間沒有適應。
“我喝酒不行。”頓住一下,解開軍大衣上頭的扣子,學著老趙的語氣說:“不喝過敏。”
“那還等啥呢?”老趙笑的臉上都是褶子,一拍大腿,興奮道:“先整兩口熱熱身。”
沒人介紹唐宋的身份,老趙也不問,把桌子上沒怎么動的菜挪過去,“大侄女,你愛吃皮皮蝦,我一點沒動,都給你留著呢,不夠吃再點,反正都是你爸消費。”
魏作東不愛聽了,指著老趙數落道:“德行,差你吃還是差你喝了?”
“說那些沒用的干啥,你酒量不行。”打趣了魏作東之后,老趙找了個干凈杯子要給唐宋滿上。
唐宋站起來想搶酒杯,苦笑道:“別,本山老師,我自己來。”
老趙把杯子收回去,急了。
“你這孩子咋沒點眼力勁兒呢?我小學都沒畢業,你這不是磕磣人嗎?”撓著標志性的帽子,老趙說:“這么地......”
指指魏作東。
“你管他叫啥?”
唐宋說:“二哥。”
老趙猛抓頭皮,咂嘴道:“這事還不太好辦了,我也管他叫二哥,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我應該下手比你早,你喊我一聲三哥吧。”
“......”
老趙比魏作東小三歲。
唐宋覺得不太真實,盡管眼前這個老趙臉上沒有褶子,頭發又濃又黑,哪怕長得著急面相顯老,也不像五十歲往上的人,但在他心里,老趙的年齡一直停留在《昨天今天明天》的小品臺詞中:我是七十一,我七十五,我屬雞,我屬虎。
看得出來,老趙和魏作東很熟,不僅僅是表面朋友那么簡單。
用老趙的話,他和二哥早就過了七年之癢,沒啥激情了,反正就這么湊合過唄,還能離咋地。
一杯酒下肚,話匣子漸漸打開,唐宋也了解到了老趙和魏作東認識的始末。
老趙八十年代在鐵山市小有名氣,八十年代末已經是東北地區知名笑星,九十年代以來春晚登臺,讓他徹底火爆全國。
兩人的交情是從八十年代末開始,那時魏作東的煤礦剛開起來,請老趙過來剪彩,魏作東為人仗義又豪爽,直接給了老趙十萬塊錢。
而老趙走穴演出身價飆升是在九十年代參加春晚出名以后,到如今,市場行情大概在三十萬左右,光有錢還不行,還得有熟人牽線搭橋,因為他太火了,根本忙不過來。
尤其現在這個節骨眼兒,更是老趙的黃金檔期,一般人根本請不動。
老趙腦子靈活,出名了之后不滿足于做二人轉以及小品演員的收入,或者說這個身份帶給他的名氣收益要遠遠大于金錢收益。
于是他開始涉足商業,做木材生意、果茶生意、煤炭生意。
尤其后者是他商業版圖中的重點,他名氣大,人又通透,在省里非常吃得開,拿到煤炭之后轉手賣給鋼鐵廠,利潤頗豐。
魏作東一直是老趙的煤炭供應商。
囫圇啃了幾口雞爪子,老趙抿了一口酒,說:“這也就是關系到大侄女的前途,要不你用八抬大轎請我,我都不來。”
進入一月,正常來講他應該到京城報道,準備進行春晚彩排,雖說時間還很充裕,但劇本還要繼續精雕細琢,仔細算下來,留給他的時間也不是太多。
“這里邊還有壯壯的事?”涉及到魏壯壯,唐宋變得特別敏感,哪怕兩杯酒下肚,腦子反應有些慢,耳朵也不太靈光,還是抓住了老趙話里的關鍵信息。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老趙怔住,轉頭看向魏作東。
魏作東這會舌頭也有些大,擠著惺忪的醉眼擺手道:“沒事,早晚都得讓他知道。”
打了個酒嗝,繼續說:“小子,我們家壯壯的成績怎么樣,你心里有數,我心里也有數。中規中矩的考大學對她來說就是死路一條。你呢,上回考了600多分,這回肯定也差不了,到時候咋整?不是我自作主張,我就這一個閨女,從小慣得不成樣子,算是我自吃苦果,但現在我得為她考慮。”
他跟補習班其他同學打聽過唐宋最近的復習狀態,大伙口徑很統一,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國內的大學應該是由著唐宋隨便挑了。
得到這個答案之后,魏作東的心情很復雜。
一方面,這么優秀的小伙子被閨女先下手了,他有些驕傲。
另一方面,他也為閨女著急,像唐宋這種樣樣拿得出手的小伙子哪怕到了京城,也是搶手貨,那時候他閨女同那些競爭者相比,就沒什么優勢了。
他在鐵山縣甚至鐵山市還算得上一號人物,到了省里,就有些微不足道了,更別說放到京城。
所以他想到了老趙。
以自己的身家,再加上老趙在京城文藝界的知名度,為閨女謀求一個特招藝術生的身份雖然有點難度,但不是沒有希望。
這次老趙過來,就是要帶著肖慧和魏壯壯母女倆上京城參加藝考。
甚至隨著時間來到97年,高考越來越近,他的想法已經急切到偏執。
猛灌了一口酒,把酒杯重重的墩在桌子上,梗著脖子憤然道:“幾代人的努力輸給你十年寒窗,還有王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