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嗯了一聲，然后陷入沉默。

　　沒來之前，病房里只有楊文一個人，好像沒人照料他，或許家人是去休息了，去買東西，但此刻作為多年以來的朋友，我似乎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肯定會來的，”楊文臉色蒼白的笑道。

　　“這么多年朋友了，你生病了我肯定會來看看的，”我也勉強笑了笑。

　　“是啊，一晃……都這么多年了，我們也很久沒見了，每次想起大學的……那段時光，真的……很開心，”楊文一臉回憶的道。

　　“那時候我們哥倆天天泡網吧，勾搭妹子，晚上擼串喝啤酒，現在想想，感覺就像在昨天一樣，”我目光充滿懷念的道。

　　“要是……能回到過去就好了，可我現在……沒多久可活了，家里……還是不想放棄我，房子已經賣了，還借了……很多錢，我感覺是自己拖累了家人，是我對不起……他們。”

　　說著，一滴滴滾燙的熱淚從楊文的眼角流下，他目光漸漸暗淡下來，瞳孔變得毫無神采，有的只有無限的空洞和痛苦。

　　我嘆了口氣，心中感覺很不是滋味，然后把銀行取出的錢放在床頭，“一點心意，雖然幫忙不了多少，但還是收下吧。”

　　“你有這份……心意，我就已經………很開心了，不過已經不需要了，”楊文艱難的搖搖頭，他的身體很虛弱，說幾句就需要大口喘氣。

　　雖然這里是病房，但我還是想點上一根煙，因為看著他這副痛苦的模樣，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那些你會好起來之類的話騙騙小孩還可以，對方可能會當著你們故作堅強，會笑一笑，但很快內心又會被絕望覆蓋住。

　　“你剛才說讓我幫個忙，幫什么？”我忍住想抽煙的沖動，問道。

　　“沒……沒什么，就是好久不見了，想在臨走前……見你一面，”楊文沖我笑了笑。

　　只是，這笑容似乎有些勉強，有些欲言又止，還有一絲……渴望解脫的需求。

　　我沒有再多問，于是空氣變得有些沉默，楊文看著我嘴巴蠕動了幾下，似乎還想說著什么，最終閉上眼睛，沒有說出口。

　　見他有些累了，我離開了病房，離開了醫院，來到了路邊一個站臺下面。

　　我想清靜一下，可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我打開看看，看到了她又問干嘛去了，小孩在家里哭鬧，房間也沒時間收拾，晚飯做好都快冷了……

　　我關掉手機，點上一根煙，然后看著昏沉沉的天空。

　　大雨仍在燈火通明的城市里下著，路上來往的人漸漸少了，似乎都回家去了，可我所向往的家在哪？在這座有些清冷的城市里，我竟找不到一處安靜的地方。

　　我又想起了楊文，想起了曾經我們勾肩搭背一起瘋狂，想起了大學四年我們形影不離，想起了畢業以后要在這座城市一起奮斗……

　　似乎從無話不談到無話可談，只是在人生這條路打個名為結婚的結。

　　他的人生已然走到盡頭，我也沒覺得未來還有盼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漸漸的，我又想起了他剛才的笑容。

　　我想如果是當年的他，一定會摟住我的肩膀說一句，拜托，我只是想早點解脫，難道你就忍心看著哥們受苦受罪嗎？

　　我平靜的心漸漸又跳動起來，我又手指顫抖的點上一根煙，我想象著他在病床上麻木痛苦的樣子……

　　“我艸！”

　　我把手機重重摔在地上，這讓旁邊的路上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但他們不知道我為什么這樣做，也不會理解我的心情。

　　我不想妥協了，不想對父母妥協，不想對另一半妥協，更不想對生活妥協。

　　楊文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現在的我，哪還有半點當年在學校所向往的。

　　來到病房，我看到楊文忽然醒了，他似乎一直在等我，他又笑了，他的笑里有很多情緒，似有感謝，有釋懷，有解脫……或許在他看來，我們多年朋友，一個笑容足矣說明很多。

　　“兄弟，我幫你，”我笑著說。

　　“好……”楊文也釋懷的笑了。

　　………………

　　我離開了醫院。

　　楊文死了，是我親手送他離開的，他走的時候沒有一點痛苦，因為我動作很快，雖然最后還有一點留存時間，但他仍面帶笑容。

　　只是現在我不知道該去哪里，我開著車漫無目的的轉著，或許等會我應該去警察局自首，可現在我只想安靜的多待一會。

　　我驅車來到了以前經常來的街上，這里晚上人很多，現在因為下雨的緣故少了不少。

　　要了一份熱干面，我來到附近的一座橋上，沒雨傘，混著雨水我也吃的很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穿著西裝，如果是一身普通休閑裝，那路過的人應該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

　　為什么要來這座橋？

　　我想了一下，這里曾經是我們大學逃課去網吧經常路過的地方，是我第一次和喜歡的人表白的地方，是每次有心事想來吹吹風的地方……

　　橋那邊又通向哪里？

　　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