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馳援
磨盤山戰役失利后,順治對吳三桂非但沒有深責,反而對他堅持在潞江渡設防的勇敢行為大加褒獎。
京城來的密使暗示,云南還是姓“吳”的,讓吳三桂不要泄氣,更不要有所顧慮。
只要消滅滇西南明軍,擒殺永歷和李定國,永鎮云南板上釘釘,誰也搶不走。
吳三桂深受鼓舞,立志在年末發起一波新的攻勢,在南北兩個方向對明軍同時發起進攻,犁庭掃穴,鏟平明廷余孽。
為配合明緬戰爭,幾個月前清軍倉促發起夏季攻勢,非但沒獲得任何戰果,反倒損兵折將,造成不少損失。
他痛定思痛,在昆明重新整編部隊,拉起十個野戰營,分別命名為忠勇五營、義勇五營。
由于在磨盤山之役宿將損失太多,吳三桂啟用了一批年輕將領做為坐營總兵官,其中就有老部下王尚選的兒子王屏藩。
王尚選在四川和劉文秀的戰斗中英勇陣亡,是為“忠”。王屏藩又在磨盤山護衛有功,是為“勇”。
他們一家追隨吳三桂多年,“忠勇”二字當之無愧。于是三十來歲的王屏藩被任命為忠勇左營總兵官,掛都督僉事銜。
這日,王屏藩領忠勇左營進駐新興州,還坐穩就收到偽明永歷皇帝率軍圍攻通海縣的急報。
通海城是南線糧草基地,吳三桂苦心經營大半年,存有大量軍需糧草,不容有失。
王屏藩知道利害,立即派快馬報告昆明,請求吳三桂派大軍來援。
同時,他又急召江川、晉寧駐防軍,以忠勇左營三千野戰精銳為骨干,輔以五千守備軍,共計八千兵力,馳援通海城。
大軍很快越過新興州,行進至水井山隘口。
看到山高林密,王屏藩的心不由得緊了一下,隨即下令全軍止步,扎營戒備。然后,他又派出大量哨探,對官道兩側的密林展開地毯式搜索。
“朱由榔,我王屏藩絕不會再次中伏!”
王屏藩在心里默默下定決心,寧愿慢慢走,也不會再次輕兵冒進。
通海是座堅城,明軍縱然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幾天內破城,幾天時間他耗得起。
搜索部隊把兩側密林翻了個底朝天,最后得出一個結論:這個山谷連明軍的鬼影都沒有。
王屏藩放下心來,正準備下令全軍拔營,又有哨探回報:山谷對面出現二三十明軍探馬,正在來回窺視,似乎在探查地形。
“偽帝陰險狡詐,看來正準備設伏啊!”
王屏藩急令手上的一百騎兵全軍出擊,殲滅這伙探馬。
過了大半日,一百騎兵回稟,他們走了半天山路,好不容易才抵達對面出口。哪知敵人立即拍馬就跑,逃之夭夭。
他們趕了半天路,馬力不濟,不敢貿然追擊,只好回來復命。
“褚得龍怎么回事,被壓著打嗎?怎么連這么一小股探馬都敢如此囂張?”
王屏藩又被耽誤一日,思來想去,覺得這么耗下去也不是辦法,決定更改策略。
第二天,他令副將張其偉領兵兩千為前鋒,在前方五里開路,自己則親率大部隊徐徐跟進。
明軍探馬果然又來騷擾,還好副將張其偉早有準備,命休息已久的騎兵上馬驅趕,大軍步伐不停,繼續前進。
明軍探馬見騷擾起不到什么作用,只好悻悻離去。
直到黃昏時分,王屏藩才走出水井山,在象山腳下扎營過夜。雖然多花了兩天時間,才走完這短短三十里山路,但他認為很值得。
小心駛得萬年船,走得慢一些總比中伏好嘛。
過了隘口,剩下的路就好走多了。休整一晚后,王屏藩命全軍披甲,沿官道向通海城徐徐推進。
短短二十多里又走了近一天,黃昏時分,他遠遠看到通海縣城墻上還飄揚著綠營軍旗,心里非常高興。
同時,王屏藩對明軍產生了一絲輕視之心:“嘿嘿,就這?雕蟲小技而已。沒有李定國輔佐,朱由榔不過如此。”
王國沖奉命領五十騎出城迎接,一見到王屏藩將旗,立即下馬跪在路邊,大聲喊道:“王帥,屬下終于把您老人家盼來了!”
“你是?”
王屏藩想了大半天,也沒想起來此人是誰。
“末將是曲江守備王國沖,還曾給您老人家牽過馬吶……末將對您老人家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
王國沖臉不紅心不跳,在眾人面前漫天胡吹,大拍馬屁。
“哦?”
王屏藩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此人什么時候給自己牽過馬。不過這不重要,被人吹捧總是舒服的。
聽了一陣,他終于打斷王國沖的吹捧,正色問道:“通海戰況如何?明軍有多少部隊,由何人統領?”
王國沖連忙剎車,正色答道:“此次明軍出兵兩萬有余,由明偽帝朱由榔統領,麾下有大將吳三省、雷朝圣、張國用等人。小人在曲江奮力一戰,殺敵無數,無奈寡不敵眾,退回姑娘寨……”
“兩萬?”
王屏藩對這個數字一點也不信,在心里默默打了個對折。從建水過來,大多是崎嶇難行的山路,連獨輪車都不好走。
明軍有兩萬兵馬不奇怪,但他們貿然來到通海,吃什么?
“草包一個!”
他在心里默默給王國沖下了“巧舌如簧,膽小無謀”的評價,皺了皺眉頭不再問話,率軍由西城門進入縣城。
安置妥當后,他和褚得龍登上城頭,仔細數了數明軍大營的旗幟,心里得出“頂多五千”的結論。
“褚將軍,這幾日明軍都沒有攻城?連一場都沒打嗎?”
王屏藩見城下綠草蔥蔥,不像是剛打過仗的樣子,沉聲詢問。
褚得龍老實答道:“回稟王總兵,明軍抵達通海縣后,一直在城外修筑工事,并沒有攻城。”
“哦?你沒派探馬遮蔽戰場就罷了,還任由他們在你眼皮子底下修陣地?”
王屏藩大為不滿,將聲音提高了幾個檔次,肅然責備。
見對方語氣不善,褚得龍心中有些不滿。雖然此人是新任總兵,自己只是參將,但各不統屬,無所謂誰高誰低。
我還是二等甲喇章京,你王屏藩算什么東西,不就憑你爹的功勞才攀上總兵的高位,敢騎在我褚某的頭上拉屎?
褚得龍沉聲應道:“末將的職責是堅守通海城,保護城內十萬石糧草不失。明軍詭計多端,吾恐有詐,不曾出城襲擾。”
王屏藩愣了一下,轉瞬間又在臉上堆滿笑容,和聲勸道:“褚兄何必動氣?你力守通海不失,已是大功一件,王某定會將此事向大帥稟明。褚兄升官發財,指日可待也。”
褚得龍就坡下驢,單膝跪地,恭敬應道:“末將不敢,末將謝總兵大人栽培。”
“客氣了!”
王屏藩將褚得龍扶起,正色道:“明日咱倆并肩出擊,打他個落花流水。生擒偽帝朱由榔,皆你我之功也。”
……
吳三省這兩天不停派探馬前去騷擾援軍,但效果不大,僅拖延了一日。
黃昏時分,他接到報告,對方八千援軍已進入通海城,心里壓力更大了。
定下奇襲江川之策后,朱由榔遣使者星夜返回建水,向閻惟龍、趙得勝搬救兵。吳三省掰手指算了算日子,援軍至少還要三天才能抵達通海城下。
這個臨時修筑的營盤簡陋,連土筑的蠻莫城都比不上。沒有城墻保護,誰也不能保證在十倍敵人進攻下,能撐多少天。
入夜后,他遠遠遙望著通海城頭的燈火,默默念道:“陛下,可別坑吳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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