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花神節(中)
而另一邊。
剛過了拐角的地方,緒眠伸手就將桑和拉入了自己的結界,而對桑和來說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四周的景象始終沒有發生改變,可來往的那些人卻像是看不見他們了似的,而他伸手去摸。就發現自己只是和四周的景物之間多了一層透明而柔軟的屏障。
見到這樣的情景,桑和略感新奇的看了一眼緒眠。
“這是我以前研究的一個小玩意。”緒眠皺了皺鼻子——這是她心里有點兒小得意又不太好表現出來的時候慣用的一個表情。桑和再了解不過了,他微微揚起眉:“看起來很有趣。”
“那當…..說正事。”
緒眠差點被他帶跑了重點,咳嗽了一聲說:“的確,你那一日的猜想是對的,那個鳳昭和的確是有問題的。”
桑和皺了皺眉。
“你怎么能貿然行事?”
緒眠剛把自己所見來龍去脈一一說明,卻不曾想桑和驟然沉下臉色,語氣還頗為嚴厲:“那山洞深不可測,更何況還涉及了陣法等事物,那樣危險你怎能一個人不假思索就跟著進去了?”
那他們全都加起來也打不過我啊….
緒眠瞅著桑和黑沉的臉色,還是理智和求生欲讓她把這句話給吞了回去,她想了想,找了個自認還挺合理的借口:“你不是與那真正的鳳昭和是朋友么?我這不是怕你朋友真的出事了。”
“他”
桑和氣結,但也不欲與她在這個問題上面糾纏下去,倒是緒眠自己摸了摸下巴:“要不我們就先去花神節看看?我倒是覺得府君夫人最后對我說的那句話倒是別有深意。”
“你是說……”
桑和一愣,回憶起緒眠復述的那一番話倒是沉吟:“難道蘇瀲滟對鳳昭和被人抓住的事情是知情的?”
“你能給我說說他們倆以前相處如何么?”緒眠問:“我記得你曾說過,蘇瀲滟極其怨恨鳳昭和,可如今看著并非如此”
“自然是恨到了極致”
桑和:“樹族和鳳家本就是不死不休的關系,但鳳昭和剛認識蘇瀲滟的時候其實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后來…她是在第一次詛咒發作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居然與鳳家的男人相愛了。”
緒眠的眼睛微微瞪大了
“可當她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但她不得不忍受著詛咒所帶來的力量逐漸衰微與咯血之癥的痛苦,愛是有限的,也是會被不斷消磨的,可恨不會,所以經年累月的,她對鳳昭和的恨意達到了極致”桑和說到這里,眉眼微微的垂下,從側面看來他的美好是文靜無害的,幾乎有時候都要讓人忘記他本是一個成年之后甚至擁有攪天地能力的魔族:“所以有時候我也在想即使蘇瀲滟真的做了什么,或者說最后我們查實這件事情里她的確推動的角色,但是或許也沒有人能怪得了她,我們也沒有資格去審判她,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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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花神節
除了那些傳統的年節,對于鳳州人來說花神節可以說是最為重要的節日,當花神節來臨之時,無論男女老少,已為人婦還是待字閨中皆可以花為信傳遞相思,在為期五日的花神節中,在黃昏時間,男女都要穿著傳統的花神服出門巡游,所以如今的壓力又來到了這三位外鄉人面前。
“誒誒,對,對,再吸口氣,加油阿眠!馬上就束上了”
桑和下午大概是時近黃昏的時候出的門,他還沒推開緒眠那邊的房門,就聽見了百草的聲音從另一邊傳過來,他推門的手停住了,索性站著沒動。
房里的叫喚聲持續了又有一刻鐘,門這才打開。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誒?桑和你怎么還沒換衣服?”
百草伸出腦袋,剛巧看見了站在門口扮演門神的桑和:“阿眠都換好了。”
“想著時間還早罷了,沒想到你們都已經準備好了,我一會就去換”
桑和點點頭,看百草倚著門口大喘氣,沒忍住又問:“女子的花神服,居然是這般的難以穿著么?”
“噗嗤”
百草捂著嘴憋笑,連身體都在顫抖,桑和一愣,就聽見緒眠的聲音從房間里傳出來。
“這真的是人穿的衣服嗎!真是快要憋死我了”
緒眠一邊嘟囔一邊扯著衣擺往里走,可桑和一抬頭,自己反而愣住了。
這是一身緒眠極少會去穿的繁復樣式,由于她常年習武練劍,大多數時候會穿的都是精干的袍衣,可是今日這身花神服里外共有八層,逶迤裙擺綻開仿佛花瓣似的,將她整個人映照的光彩照人,嬌艷欲滴。
“為什么這樣看著我?”
緒眠憋的難受,支著墻邊擰著眉看桑和,感覺身上就像是有虱子似的哪哪都不舒坦:“看起來,很、很奇怪嗎?”
“不奇怪。”
桑和忽然笑了起來:“可你為何憋的臉都紅了?”
“…”
她常年習武練劍,練出一層薄薄的肌肉令身形線條優美矯健,又不似尋常姑娘的過分瘦弱纖細,哪里好直接對桑和說她現在這身并不合身的衣袍的腰帶緊的要命,憋的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有點緊……”
緒眠在他溫和的眼神里終于是敗下陣來,她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腰帶:“喘不過氣。”
“那就別束成這樣”桑和輕輕的說:“你已經足夠好看了”
緒眠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已經很好看了,所以不需要去管束外界是如何想的,如何要求你的,只要你自己舒坦就好了”桑和往后退了一步:“還麻煩百草姑娘幫緒眠姑娘調整一下”
隨后幾乎是落荒而逃。
等到二人再見面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緒眠見到桑和的時候他也換上了男子的花神服。
相對于女子的花神服來說男子的服飾就沒有那么復雜了,但四下的繡飾紋路都一樣精巧非常,緒眠忽然意識到自認識以來桑和一直都喜歡穿一身顏色素淡的衣裳,這種明麗的顏色出現在他身上卻半點都不違和,反而叫人眼前一亮。
“我們該出門了。”
桑和清了清嗓子,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夫人。”
花神節果然熱鬧非凡。
從鳳懿府的客卿府邸出來,只需要再走大約一柱香的功夫就能抵達人流最為密集的集市上。
其實只要出了門,走到路上的時候就已經十分熱鬧了了,沿路都可見正穿著華服的男男女女攜著親手制作或采摘的禮物奔向戀人,在這樣的氣氛感染下,緒眠也忍不住笑了笑。
“這樣的人間真好。”
她揉了揉鼻子,也不去看桑和是什么反應:“男女可以自由的追求所愛,人人也能安居樂業,活在陽光下”說著,她忽然蹲了一下:“是不是聽起來很空洞無聊?”
“不會啊,愿望都是有價值的,世界上沒有無聊的空洞的祈愿。”
桑和與她并肩前行,他語氣輕和,空中的煙花此時剛好綻放,將他的雙眸映照的好似星空璀璨:“你既然希望國泰民安,那我也愿四海升平。”
“給你。”
桑和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緒眠低頭一看,原是一束包扎的極其好看的無邊花,花朵嬌嫩,期間光華流轉。
“你還真去摘了?”
緒眠看著遞過來的花束,有些哭笑不得,可反觀桑和反而一臉正經的舉著花解釋道:“自然是要摘得,別的姑娘有,我家桑夫人也要有。”
…雖然極其清楚這只是一場用以托詞的假戲,可緒眠還是沒忍住動容了一瞬,她抬頭看向桑和,許久,挑了挑唇角:“那我的夫君怎么能沒有花神簪?”語畢,她手心多了一塊隕鐵。
?
桑和盯著隕鐵還沒搞明白發生了什么,就看緒眠手指揉捏幾下,那一小塊隕鐵就在她的指尖拉長,變形,最終形成了一只造型古樸簡約的發簪。
“……不愧是緒眠姑娘”
他目光落在發簪上,而緒眠只是一挑眉:“來而不往,非禮也,接著。”
“那,只能麻煩緒眠姑娘給我帶上。”桑和毫不客氣,見緒眠眼神遲疑,他反而很是平靜的一笑,伸出手示意緒眠來看,原來他右手有兩根指甲蓋都被扯翻了,應該是血肉模糊的傷口被人好生清洗之后才沒有那樣駭人,可這人只是微微垂著眉,眼角染著一點委屈。
“你這是怎么弄的?”
緒眠一驚,也忘了自己剛剛想要說的話,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她這會低著頭,于是也沒看見桑和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只聽男人聲音有些發悶:“不疼,不要緊。”
這分明是在懸崖邊摘無邊花的時候受了傷。
“給你帶給你帶”
緒眠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示意桑和把腦袋低下來,伸手就將自己剛剛打造的那隕鐵發簪插在了他的發髻上。
“好了…”
緒眠拍拍手正要往回退一步,來欣賞自己的作品,卻被一個不知道從哪沖出來的小孩撞在腰上,按照她平時的體力和身體情況來說,這樣一撞本應該不存在站不住的情況,可是就在那一瞬間莫名失去了重心,仰面倒下——
而她背后是燃著無數蓮燈的鳳棲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