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與永夜多聊,墳某返回了當下,坐到離開蹦極臺的小路旁的同時,辰千使和永香亟的身影也剛好出現在了小路的頂端。
因為人流的斷帶,這條小路此時只有那兩人在活動,這也讓墳某能夠清晰地看到他們的狀態。
而看著辰千使雙腿發軟被永香亟攙扶著的樣子,墳某突然為剛才沒有在他們那邊留個心眼這件事感到了后悔。
看現場肯定比看回放有意思。
“怎么回事,我應該是先把你送上去的。”
墳某站了起來,看著兩人一瘸一拐地下著樓梯。
“……”
辰千使看向墳某的眼神仿佛頗有微詞。
“嗯,所以我跳的時候是工作人員在扶他。”
永香亟點點頭,把一只雞爪遞到辰千使嘴邊,在對方搖頭拒絕后塞進了自己嘴里。
“……”
墳某抬頭看了一眼太陽移動的距離。
“我現在很好奇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人究竟是為何被嚇得腿軟了十五分鐘。”
“我那是還沒準備好!”
“他說這是他人生第一次不用力量從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
“拆臺是吧!”
“那你現在為什么不用力量來處理一下腿軟的問題?”
“我要記住這份恥辱……”
辰千使狠狠地回頭瞪了一眼蹦極臺。
“讓剛認識沒幾天的女人扶著就不覺得恥辱了對吧。”
墳某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
“沒關系,我不介意。”
永香亟拍了拍辰千使的肩膀。
“我開始介意了!”
隨著意識到了什么的麻煩中年人從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女性肩上抽回了手,兩個金色的文字浮現在了他的雙腿上,令他恢復了力氣似地站穩了雙腳。
“你們介不介意倒是無所謂,現在時間應該在兩點左右,我記了一下剛才那位司機大哥印在車窗上的手機號,要直接去茶葉基地的話我們就給他打電話。”
墳某從兜里掏出一本筆記本,翻到最后一頁,撕下了一張寫著十一位電話號碼的紙片。
“不去的話我們也可以在農家樂這邊晃悠晃悠,另帶一提我是想去的。”
“我也想去。”
永香亟附和著看了一眼辰千使。
看起來,和墳某一樣,她也學到了該從哪里找樂子。
“你辦事這么細?”
辰千使腳步下的穩了起來,兩人一改之前的卡殼走法,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了墳某旁邊,接過了它手里的紙片。
“開玩笑,我好歹也是機器人。”
“他媽機器人能把我們忘在山下自己上去耍?”
嘴上罵著,辰千使還是掏出手機撥打了紙片上的電話。
“機器人也是人,人無完人。”
“喂您好,請問現在方便出車嗎?”
辰千使朝墳某比了個中指。
“啊,是的,您記得我的聲音啊,對,我們在勿忘坡,接下來想去茶葉基地。”
講著電話,辰千使往前走去,落到了他后面,永香亟對著墳某打開了手里裝著最后一只檸檬雞爪的袋子,對它點了點頭。
當辰千使再回過頭看向兩人的時候,墳某已經合上了面具,嘴里的粉碎機開始嗡嗡作響。
“帥吧。”
墳某的合成音伴隨著碎骨打在鐵壁的聲音傳出。
“厲害。”
永香亟認同地點點頭,脫掉了手上的塑料手套扔進只剩下幾片檸檬的塑料袋里。
“嗯,嗯,好的,麻煩您了。”
說完最后一句客套話,辰千使按下了結束通話的按鈕。
“說起來墳某,你那位朋友呢?要不要問問他跟不跟我們去?”
“不必管他,他不想跟蹦極嚇得腿軟的人一起玩。”
沒有更多的溝通,兩人一機幾乎同時邁開了離開勿忘坡的腳步。
“昨天我就想說了這完全就是你自己瞎扯的吧!說到底你真的有這么一號朋友嗎!”
“原來如此,這樣就能解釋了。”
“真失禮,我有什么必要在這種事上騙你們嗎。”
面對并排而走的兩人整齊的視線,墳某理直氣壯地瞪了回去。
雖然他們并不能看到它面具下攝像頭的收縮。
“為了單飛?”
“因為不想跟蹦極嚇到腿軟的人一起玩?”
“……你們要這么說的話,我之后也確實有事要辦。”
墳某回過了頭,避開了兩人的視線。
“去完茶葉基地我要先走一步。”
“啊?這么突然?”
“要去哪呢?”
這也理所當然地招致了兩人的懷疑。
“不知道,總之要往東去,雖然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不過我感覺到這就是我這次出世的理由。”
它并不擅長說謊。
所幸,機械的軀體令它不會因為發出的聲音帶有情緒而暴露。
但是即使如此,如此模糊的解釋也并不能將兩人完全糊弄過去。
“……你有什么瞞著我們?是十三能力者的事?”
“你之前說過不想我插手的事嗎?”
“笨。”
面對兩人的疑問,墳某抱起雙臂哼了一聲。
“什么叫瞞著,你們認得我才多久?就想把我底褲看穿?”
“可你沒穿底褲。”
“!”
“……這不重要!”
“好,你繼續。”
“請。”
“我自誕生到現在已經經歷了三千七百五十一年,哪怕事事告知與你們也不是這點時間就能說完的。”
“之后你們會有足夠多的時間了解我,但是在那之前……”
“之前?”
辰千使拈著胡子,思考著墳某的話。
“……”
永香亟只是靜靜等待著下文。
“擔心我的安危?要不要先掂量掂量你們的修為能不能給我幫上忙吧。”
墳某揚起下巴,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剛才被它所停止的人群。
“嗨呀能影響幾個人的思維很了不起是吧,來來來老子今天就試試你這高手的斤兩。”
辰千使的擔憂立刻從臉上消失,吹胡子瞪眼地擼起了袖子。
“……”
永香亟也學著他的樣子嘗試擼袖子,但是修身設計的袖管卻讓她一開始就受到了阻撓。
“哈,已經不是幾天前那個張口前輩閉口前輩的小鬼了是嗎,那本座就陪你們玩上一玩。”
這么說著,兩人一機卻并沒有使用力量,只是比劃著拳腳,一路打鬧著,從農家樂旁與入口的山路相對的另一條土路返回了公路邊。
“喝!”
“呃!”
隨著墳某的一聲悶哼,辰千使收回了印在它胸口上的手掌。
墳某沒能戳到對方面門的手指隨著身體的脫力而垂下,隨后整個機體轟然一沉,半跪在了水泥路上。
“噢……”
看著墳某和辰千使的演技,永香亟發出了一聲驚嘆。
“本座……竟會……”
“念在相識一場,今次辰某便饒你一命,今后你……”
“——”
演得正興起,山路的拐角處就鉆出了一輛載著沾滿泥沙的樹木的卡車,以八十碼的速度從三者身旁駛過,揚起一片塵土。
“呸!咳!”
辰千使正說著話,冷不丁地嗆進了一口塵埃,立刻抬手在面前扇著灰咳了起來。
“還好沒下過雨。”
一直觀察著周圍的永香亟早早放下了劉海擋住雙眼,用衣袖遮住了口鼻。
“啊!操!摳不出來!”
海拔最低,首當其沖吃到第一口灰的墳某蹲在地上,用手指摳弄著面具上的縫隙,卻因為手指太粗而無法伸到最里面把糊在鏡面上的那一層塵土和卡住的一塊石頭弄下來。
“——”
沒過幾秒,不一樣的車輪轉動聲從另一個方向傳來。
“媽的,開大車了不起是吧,這種逼路開八十碼轉彎還不減速,沒死過啊。”
兩小時前才聽過的聲音罵罵咧咧地逐漸接近。
眼熟的白色出租車逐漸放慢速度,穩當地停在了兩人一機身旁。
“——”
原本滿臉怒氣看著后視鏡的光頭司機在搖下車窗后,又換上親切的笑容看了過來。
“果然是你們,看來那個自閉小哥有好好聽我建議。”
說著,他伸出大拇指指了一下座位。
“上車,沒幾分鐘的路,很快就到了……啊對,你們回去的時候可以再喊我來,我八點之前都在跑車。”
“呸……好的師傅,但是怎么感覺你對這事這么積極呢?”
辰千使往排水溝里吐出了一口攜帶上了他嘴里所有灰塵的口水,回頭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哼,不是我炫耀,我家婆娘可是那個基地的股東,我肯定上心呀。”
這么說著,司機的臉上卻分明帶上了自豪。
“嘿,有個股東老婆還出來跑車啊。”
在辰千使的打趣中,墳某和永香亟坐到了后座。
“嗨,怎么也是個男人,怎么能讓老婆養,自己賺一點也算一點啦,夠我用,還能給她和兒子發點零花錢。”
“嘿……”
“請。”
永香亟把一根地上撿來的短樹枝包上紙巾后遞給了墳某。
“多謝。”
墳某接了過去,開始清理辰字空隙。
“——”
然后在撬動石子的時候掰斷了樹枝,令它的一小截也卡在了空隙里。
“法!”
——
野泊茶葉種植基地。
由于是近幾個月才設立起的機構,墳某手里的旅游指南中并沒有將其記載。
而同時,這也意味著這個基地的成色尚且不足。
下了車,展現在面前的就是白底綠框的梯形組成的七米大門和內部同樣色系的三十米復合式方形建筑,【野泊茶葉種植基地】幾個黑色大字嵌在建筑的正面。
看起來似乎有模有樣。
然而野泊鎮并不缺乏山體,不如說山體資源實在是過甚,以至于能提供平面耕種的地段并不多。
此地也是如此,終究還是采用了梯田式設計。
這也就導致,把視線繞過用簡單的鐵柵欄包圍的基地門面,就能看到處于方形建筑后方那一片梯田。
視力更好的,比如說一個四級存在,一個一頂存在,一個一上存在,就能直接看到在梯田上稀疏未長成的小茶樹。
“剛剛起步啊。”
辰千使拈了拈胡子。
“剛剛起步呢。”
哪怕是永香亟也能看出這里的問題。
“既然還沒有什么茶葉可以采,那我們可以體驗什么?”
墳某回頭看向司機。
“種一顆屬于你們的茶樹。”
司機毫不尷尬地比劃了一個大拇指。
“原來如此,那我們該找誰接頭呢?”
“你們直接去大廳就好,那里的工作人員問你們你們就說是來體驗的就行。”
“好,謝謝了。”
墳某點了點頭。
“嗯,那我先走了。”
“嗯,一路順風。”
“——”
目送出租車離開后,墳某才轉過身走到兩人身旁。
“他說我們可以免費幫他們打工。”
“你一定要說出來嗎,雖然這種事大家都知道但是你一定要說出來嗎?”
辰千使見它跟了上來,咂了一下嘴,帶著一人一機向著基地走了過去。
“但是確實可以嘗試平時不會做的事吧。”
永香亟一如既往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嗯,而且搞不好還可以給植株起名字。”
墳某稍微環視了一遍周圍簡單的水泥路和草坪,停車位上的兩倆車后就收回了視線。
大廳,也就是方形建筑的一樓。
本就人口密度小的野泊市,在墳某把五百號人調到了勿忘坡后就更沒有人來到這里。
花色的大理石瓷磚鋪就,稀疏的盆景裝飾的一百一十平米的大廳中,就只有一位前臺的平頭青年百無聊賴地坐在柜臺之后玩著手機,流露著一股孤獨感。
而在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看到三個身影后,青年一下子來了精神,掛起笑容從柜臺后三步并兩步地走到了他們面前。
“你們好,請問三位有什么事嗎?”
“你好,我們是聽說這里可以進行茶葉種植方面的體驗過來的旅客,請問現在是否方便……”
見墳某沒有開口的意思,永香亟又開始打量瓷磚上的花紋,辰千使暗嘆一聲這個家沒了我該怎么辦后接下了交流的重任。
“啊,方便的方便的,一直都挺方便……嗯,挺方便……誒……”
說著,青年的情緒又低落了下去。
“……那請問我們可以進行一些什么體驗呢?需要繳納費用嗎?”
摸不準年輕人的心思,辰千使只好先提出自己的問題。
“目前的話……新種植的茶葉還沒有足夠成熟,所以實際上也只能體驗種植而已。”
說回正事,青年似乎又找回了職業水準,又提起了情緒。
“如果是要把植株帶走的話是要支付購買費用,但是如果只是種在基地里的話就不需要,之后如果它們長成了,你們也可以來免費采摘它們的茶葉。”
“噢噢,這個不錯。”
辰千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可以給它們起名字嗎?”
辰千使問完,跟著永香亟也看向了青年。
“可以的,女士。”
“好。”
“那我們要體驗茶樹種植,請問有些什么植株呢?”
“好的,請這邊來,我來一一為你們介紹。”
青年做了個請的手勢,向著柜臺右方角落的一扇門走去。
——
茶園。
梯田上的茶園大致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露天種植,一部分則種植在塑料大棚里。
兩人一機不打算去大棚嚯嚯人家的土壤,而要是在露天環境,選擇灌木型的植株就顯得不夠氣派。
于是最終都選擇了同一款喬木型大葉種的茶苗,根據辰千使的說法,這類植株具有相對而言更長的壽命。
萬一就長成什么千年茶樹了呢?
在另一位工作人員的指引和辰千使的補充下,為了不被其他喬木型影響光照,兩人一機各選了一處處于喬木型區邊緣的位置,用基地發放的鏟子挖出坑洞,往里用同樣發放的水壺澆上水,和成泥水之后糊在了苗根上,然后插下茶苗,填上泥土,把剩下的水都澆了上去。
過程并不復雜,對他們而言更不是什么算得上體力活的事。
即使如此,做完這些也還是來到了四點十二分。
已經開始日落,但是卻感覺陽光更加的強烈。
兩人一機的茶樹相聚并不遠,以至于他們各自退幾步之后就能聚在一起視察相互的成果。
“說是能取名字,我這一下子還真想不出來。”
辰千使看著左手上白色的掛牌,右手的記號筆不時地敲著腦袋。
“嗯……”
永香亟眉頭微皺,卻也沒有下筆,似乎是在很認真的進行思考。
“就叫天上天下至尊無敵飛天大明神。”
墳某卻毫不猶豫地開始奮筆疾書。
“你認真的?”
“這還能有假?”
“……”
又過了六分鐘,三棵茶苗上都掛上了各自的名牌。
長生天涯。
天上天下至尊無敵飛天大明神。
貓。
兩人一機互相看向對方,像是在質疑對方的品味。
“……應該會長得很好。”
辰千使又看向了茶苗。
“是經驗嗎?”
永香亟看向了他。
“是期望。”
辰千使笑了笑。
“我希望,我們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后還能聚在這里,看著已經長大的它們。”
“嗯。”
永香亟點了點頭,看回了茶苗。
“……”
墳某看了他們一眼,也看向了茶苗。
“會的。”
“總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