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寧進屋里就看見那個婦人,正趴在敖燕之身上起起伏伏不知道在做什么。
而敖燕之此刻正昏迷著,他顯然對此一無所覺。
趙寧見此,咳嗽一聲轉身就要出去。
婦人被這一聲咳嗽嚇了一跳,慌忙從敖燕之身上下來,手也從他的腰下抽出來,精致艷麗的臉上全是慌張。
趙寧聽見身后動靜,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然后看到婦人慌張的臉,他立即對著婦人露出個歉意的微笑,而后加快腳步快速離去。
但他還沒出門,身后卻是傳來婦人更加驚慌的聲音。
“少年郎,你等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p> 趙寧覺得是自己撞破她的好事,這是要找自己麻煩,再說是不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總歸是非禮勿視。所以他沒理會婦人的解釋,快速走過花廳,抬手推門就要出去。
見趙寧就要出去,婦人這下是真的急了,她也顧不得躺在床上的敖燕之,一陣風似的來到趙寧身后,一把抓住趙寧的手臂,急切的說道:
“少年郎,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燕大哥是清白的,我只是在給他換下血衣,不信你回頭看看我,如果我和燕大哥茍且,那我現在怎么可能穿戴這般齊整?”
趙寧卻是身體一震,然后死命的搖頭,態度堅定,語氣堅決的說道: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我什么也沒看見,我什么也沒聽見,我什么也不會說,還請大嫂自己珍重,我今年才十七歲,還是個孩子?!?p> “你……”
婦人很氣,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么死板守禮之人,她所遇到的,除了燕大哥,要么是覬覦她美色的偽君子,要么是覬覦她美色的真小人,或者是覬覦她美色但渾渾噩噩的色中餓鬼,趙寧似乎對她的美色沒有興趣,從進門看她的那一眼時眼里的鼓勵,到要出門時回頭那一眼的歉意,都清澈無比。
但婦人總覺得哪里不對,他的眼神太清澈,但絕對不包含純真,突然她腦海中念頭驟起,想到了他說自己十七歲了,但還是個孩子,那語氣與神態透露著清澈的無恥。
婦人知道自己被這個少年戲耍了,她剛要趁著趙寧身上有傷狠狠地教訓他一頓,就聽見敖燕之在那邊虛弱地喊著。
“二娘,你在與誰說話?這般吵嚷?”
趙寧和婦人對于敖燕之醒的這么快都有些怔愣。
但趙寧的反應更快,他一把甩開婦人,跑進臥房,提起茶壺,到了一杯水,然后跪在敖燕之的床前,細聲細氣的說道:
“燕郎,起來把藥吃了。你就算要等叔叔回來,也要把身體養好了,不然叔叔回來看到大朗這樣,我可怎么活?。 ?p> 敖燕之滿臉疑惑的看著跪在床前的趙寧,看著他手里的那個小茶杯,和杯子里的清水,明知道這小子又在發癲,但他本能的感覺到,這小子的話里沒有幾句好詞。
這時后面的婦人也走了過來,見到敖燕之的氣色好了許多,她臉上也綻放出一個驚喜的笑容。
敖燕之看到這個笑容,心里的苦意又多了一分,他在心里嘆口氣,別過臉去,不敢再去看那婦人一眼。
婦人笑容一滯,可愛的小虎牙輕輕咬著嘴唇,但目光卻是始終沒有離開敖燕之半分,只是隨著時間推移,她的嘴巴卻是越翹越高,顯然對敖燕之沒有理會自己很不滿。
人不高興就要找別人樂子,李二娘也是如此。
她走到趙寧身后,奪過他手中的那杯白水,語氣冰冷的說道:
“小郎君,你別在這里惺惺作態,他的傷還不是你害得,現在你傷的這般重,那樣可怕的手段怕是用不出來吧!當然,如果你能告訴我,你是這么給米蟲城主出主意,讓他把城里的老人都賣了,那我或許能考慮留你一條生路。”
敖燕之聽見這話,也回過頭來,目光炯炯的盯著趙寧看。
趙寧躲過二娘的手,把杯子放到敖燕之的床上,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灰塵,坐在敖燕之的床上,仰著頭望著李二娘神情凄苦的嘆了口氣。
“唉!你們怎么就不相信我呢?這件事唯一和我有關系的就是我暗示米城主可以給他的另一條狗也配個人,而且要大張旗鼓的選親,最好讓城里的所有人都參與其中,且無論選親標準是什么,一定要給參與者發塊肉,并許諾被選上之后就能榮華富貴,其余的我可什么都沒做?!?p> 敖燕之眼中噴火,幾次想要張嘴說話,可是最后什么也沒說。
李二娘卻是滿臉懵懂的問道:
“為什么?”
趙寧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很是得意的問道:
“一斤肉多少錢?”
李二娘答道:
“我叔叔家的肉鋪賣十二文,是這城里賣的最便宜的肉也是最新鮮的,城西錢家最黑心,他們家肉不好,卻要賣十六文,”
趙寧睥睨的看著李二娘說道:
“那么一個老人能賣多少錢?
李二娘答道:
“只要還能干活,且年齡不是太大,七八兩總能賣出去的。”
趙寧聽到這回答,笑容詭異的說道:
“那你知道城主一個人賣了多少錢嗎?平均一個五兩銀子,這里面有幾百個老工匠,有幾十個老兵,還是十幾個識字的,幾千個種地好手,當是這些人,城主就賣了好幾萬兩,”
“而且老太太會納鞋底,會做衣服,會喂雞鴨,家里男人多少都會點木匠活,只要調查清楚,給他們分級,這些老人本來可以賣更多錢,當然,我們的城主大人已經做的很好了,至少他把那些工匠,老兵,種地的好手都給挑出來單獨賣了,不能再要求更多了,你們說是不是?”
李二娘露出一個恍然的神色,然后她看見敖燕之似乎要說什么,就把到嘴的疑問給咽了下去。
敖燕之紅著眼睛,啞著聲音咬牙切齒質問趙寧道:
“你為什么要讓城主給狗找人做新郎新娘?”
“這不是很簡單嗎?這城里有一個算一個,為了一塊肉和虛無縹緲的榮華富貴連和狗做夫妻都可以接受,那他們只要沒有被餓死,還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我這是在幫他們更好的接受自己悲慘的生活,并懂得感恩他們仁慈的城主給了他們一個能獲得富貴的機會,然后不要把對生活的怨言發泄在城主身上,要反思自己是不是還不夠努力,不然為什么別人能和城主的狗變成夫妻,然后享受榮華富貴,自己就不行呢?”
趙寧看著敖燕之和李二娘看自己時那怨毒和恐懼的眼神,笑的更加開朗。
“你們看,這效果是不是很好?城主大人雖然過去就很不是東西,但他還不敢這么喪心病狂的去賣人,但他借著宴席這個名頭,咬死了城里沒糧,糧食都被大家舉辦宴席給吃了,從各家搜出來的糧食也已經都送給大王充做軍糧,所以不是城主不想救大家,是城主不能救,然后城主就給大家想了一個辦法,把家里的老人賣了,給大家換糧食。”
李二娘這時候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那如果大家都不想賣,城主不是要讓人逼著大家去賣,這樣大家即使得了糧食還是會怨恨城主?”
趙寧笑容一斂,似笑非笑的看著李二娘,贊嘆著說道:
“當然!當然,他們當然不愿意賣,城主當然會派人去逼迫,但只要城主真的給了足夠他們活下去的糧食,總會有人主動去找城主賣人的,甚至是老人自己去找城主,要把自己賣了給家里換一條活路,然后這些人把自己爹娘,嬸嬸,叔爺什么的賣了,心里難免會愧疚,特別是自己賣了,但別人沒賣,這種愧疚就會越發強烈,那么該怎么減輕自己的愧疚呢?”
敖燕之聽到這里,已經聽不下去了,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然后是劇烈的咳嗽,他的眼睛已經變成了血紅色,除了咳嗽外,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趙寧,眼里全是厭惡和仇恨。
李二娘被敖燕之的反應嚇了一跳,她急切的走到敖燕之的床邊,扶起敖燕之,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她右手攬著他的腰,抓著敖燕之的手掌,左手輕撫敖燕之的心口,嘴唇貼著敖燕之的耳朵輕聲低語。
不一會,敖燕之的情緒漸漸平復,只是脖子和耳朵有一抹可疑的紅色。
趙寧卻是沒有理會這二人此刻的旖旎,他滿臉狂熱的張開雙臂,仰著頭,像是在迎接天上照下來的光。
“想要消除愧疚,那當然是讓別人也把自己的親爹,親娘,爺爺奶奶,叔叔伯伯也給賣了,只要大家都把家里的老人賣了,那我的行為就是可以被原諒的,因為大家都這樣,既然大家都這樣,那就一定是對的,既然是對的,就不需要愧疚,既然賣人是對的,也不需要愧疚,那不賣的就一定是錯的,是不對的,是害大家都會餓死的惡行,”
“所以那些賣了家人老人的人家會盡其所能的勸說那么沒賣的人家,把家里的老人都賣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城里沒賣人的人家會越來越少,到最后當然會有人堅持不把家里的老人賣了,但他們全都會被餓死,即使有人想要給他們糧食,不需要城主出面,家里的其他人也會出面阻止,即使家里的人不阻止,那他的鄰居也會出來阻止,因為人們會想,憑什么我把爹娘賣掉換來的救命糧要給你吃,你吃別人的也不行,不把爹娘賣了就該活活餓死。誰讓你假惺惺的要去做好人?”
最后趙寧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重新氣憤的敖燕之,滿是嘲諷的說道:
“你看,我只不過給了城主一個選擇,城主給了大家一個選擇,城主接受了我給出去的選擇,大家也接受了城主給出去的選擇,但我給城主的選擇和城主給大家得選擇是不一樣的,我雖然想到了后續會發生什么,但我畢竟沒有直接說出來,我只不過是在無關緊要地方提醒了城主大人一句,其他的事情都是城主大人和大家共同選擇的結果,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呢?”
“就如同城主大人把從城里搜到的糧食換了糧庫里的舊糧,又發給了城里人,然后拿著賣人的錢就近給大王去賣糧食,最后不但沒拿出幾粒糧食,還白得了好些錢糧,畢竟這城里可是少了五多萬張吃飯的嘴。這么不是東西的辦法,我也是沒想到的,這完全是城主大人自由發揮,你們說這件事怎么能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