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寧行走在大王城的街道上,腰間別著他的那把黑色長劍,身著他喜歡的黑色寬大麻衣,頭上隨意插著一支不知是什么木頭做的烏木簪子,腳上穿著一雙新草鞋,整個人除了那把劍,都浸透著寒酸,但他的身上卻是干凈無比。
他的身上除了城外帶來的草木露水的清新氣息外,沒有任何別的味道。
而城里的人,不論貴賤,身上都有一股渾濁的氣味。
城中百姓身上總有一股腐臭味,至于這味道是怎么來的或許這就是貧窮的味道。
那些有錢的貴人和他們的狗身上,都有脂粉味和酒味摻雜的味道,地位越高,他們身上的這股味道就越加濃郁。
這味道單獨聞,會很好聞,但它倆們卻被貴人柔和在了一起,城外的人進到城里,和他們接觸時總是想要逃離,因為他們總是覺得自己是在一個泔水池旁聞月季花。
趙寧此刻就穿著他那一身寒酸的衣服,帶著他的劍,和城外草木的清新,走在充滿貧窮腐臭味的街道上。
他的臉上帶著自信且陽光的微笑,和城中百姓那種貧窮愚昧,又不知他們為何貧窮愚昧的天真笑容顯得格格不入。
趙寧趙寧看著他們見到他時臉上的笑容,覺得這座城里的貴人把他們教的很好。
無知是福,活著就該高興,死了也是解脫,半死不活那是命運的安排,沒什么可抱怨的。勉強活著那是自己不夠努力,應該感謝命運讓自己能吃飽。
趙寧在外城感受貧窮的腐臭味,而姬碧卿帶著李嘉嘉在內城也被權利的芬芳和淫靡所侵蝕。
李嘉嘉從進城開始就覺得如魚得水,哪怕他如今是階下囚,哪怕他怨恨趙寧的背叛,但當他進城后這一切又被他拋到腦后,因為他又回到了他的城。
就像過去的四十年那樣,他在這座城里,就可以為所欲為,哪怕他如今是階下囚,是前朝皇帝,是現在的陰厲侯。
但這座王城依舊是他的封地,雖然只有內城皇宮這一隅之地,但他知道,他該有的享受今后不會缺失多少,這對他來說就是這半年來最好的消息了。
姬碧卿在見到內城的人前還是很高興的,因為她已經俘虜了李嘉嘉,只要她再登基稱帝,引出李蝶蝶,并把她也抓住,那么她就能從這個地方出去了。
直到她見到了內城的那些貴人們,她的好心情就消失了。
這些都是一些什么樣的人呢?
在見到姬碧卿的第一眼,他們非常一致的露出貪婪與情欲,而且是不加掩飾的貪婪和情欲。
等姬碧卿走到他們身邊時他們仿佛才想起,這個漂亮的女子統御著城外的五萬大軍。
這才想起了敬畏與恐懼,然后他們紛紛彎腰低頭行禮以示臣服與尊敬。
等姬碧卿走過他們時,他們就又會用貪婪的目光去注視她的背影。
姬碧卿感受到了這些目光,但只是這些目光的話她還能忍受,從她十二歲開始,這樣的目光就沒有從她身上消失過。
但讓她無法忍受的是,在這座城內居然有人真的敢公開輕薄她。
當姬碧卿帶著李嘉嘉來到時玉衡殿,見到了玉衡殿主,也就是李嘉嘉的五子李廉貞。他竟然敢當眾向她求親。
不可否認,這三天和她接觸最多的人,除了趙寧外,就是李廉貞。
姬碧卿承認和他相處很愉快,他也很會討女子歡心。往往他只用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精心準備的禮物就能表達出他很在乎你。但他對你好時,也會向你索取微小的回報,如一起吃飯,一起探討學問,一起騎馬踏青。
當李廉貞提出這些要求姬碧卿都會滿足他,她不討厭和他一起吃飯,討論學問,一起騎馬去踏青。
所以短短三天他們已經像是很好的朋友了。
今天入城時,李廉貞對姬碧卿說,要給她一個驚喜,姬碧卿以為又是什么應景的寶物,所以就對他的禮物口頭表達了期待。
等姬碧卿帶著李嘉嘉進入到玉衡殿時,見到高坐在王座上的李廉貞時,就見他快速從王座上起身,歡快的小跑過來,牽起姬碧卿的手腕就向王座快步走去。
姬碧卿看著被他抓著的手腕,微微蹙眉,顯然對他抓著自己的手腕很不滿,在李廉貞回頭與她說話時,她立馬把臉上的不滿退去,只留下溫柔的笑臉。
但她沒有被牽住的那只手,卻是悄悄地縮進了寬大的袖子里。
李廉貞今年二十二歲,比姬碧卿大五歲,他的長相雖然不及趙寧那樣的俊秀靈動,但卻是比這世上的絕大多數男人,甚至是女人還要漂亮,如果他愿意,什么都不用做,就會有很多女子,甚至是男子喜歡他。
但他卻是至今未娶,人們最多只聽聞他和宮女嬉戲。
如此漂亮的男人,又如此潔身自好,在這個時代可謂難得,也因此,這座城里,從他七八歲開始,大家就在猜測他到底會成為誰的夫君。
但城里的男女老少猜了十幾年,這位爺也就單著十幾年。
現在姬碧卿出現了,她也未婚……
李廉貞回頭,寵溺的看著姬碧卿,見她看向自己時,眉眼間具是溫柔,這樣的絕色女子居然會這樣的看著自己,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漏跳了一下,臉立即變得有些紅,為了掩飾尷尬,他略微責怪的說道:
“楚姬妹子,從城外進宮這么遠的路,你怎么就這么走過來,你看你,都出汗了。”
他說著就掏出手帕來要給姬碧卿擦汗,但姬碧卿只是溫柔的笑著,接過他手里的帕子,用他的帕子拭去額頭上的汗珠。然后把這帕子收進袖子里。
李廉貞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以為楚姬害羞了,所以他沒有再做什么,只是加快了一些腳步,拉著姬碧卿來到王座上坐下,他就要挨著她身邊坐下。
但姬碧卿這時卻是笑著阻止他。
“廉貞世子,下面還有那么多人,這不合禮數,還請下座。”
李廉貞眼底閃過一絲失望,不過他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逾矩。
李廉貞很干脆的在空置多年的王妃位置上坐了下來。還挑釁的看了一眼剛剛處理好事情趕過來的趙寧。
李廉貞見他衣著寒酸,頭發也沒梳理整齊,發式就是在頭頂隨便盤個發髻,然后用一根看著就很廉價的木簪插著,但他帶著一把很可怕的劍,還有臉上與楚姬如出一轍的笑容讓他很不喜。
而他的挑釁換來的還是這樣的笑容,仿佛他做什么趙寧都不會在意。
思及此處李廉貞決定不等了,他才剛坐下就從座位上起身,幾步來到姬碧卿面前,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巧精致的玉佩,用雙手托著送到姬碧卿面前,深情的吟誦道:
“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姬碧卿看了一眼玉佩,收斂起笑容,很認真的對李廉貞說道:
“李世子這是何意?”
李廉貞依舊深情的看著姬碧卿說道:
“楚姬妹妹,廉貞心悅與你,想與你結為夫妻,不知楚姬妹妹可否愿意?”
“我要是說我不愿意你?”
李廉貞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姬碧卿,斬釘截鐵的說道:
“不可能!我們明明已經一起去踏青,一起吃飯,一起秉燭夜談,你怎么會不喜歡我?”
姬碧卿放松身體,靠坐在椅子上,微笑著說道:
“這些事情我也和趙寧做過,我還和他一起喝過茶,煮過酒,和你比起來,我和他好像更加親密,那么現在你問問趙寧,他覺得我喜歡他嗎?”
李廉貞木然的轉身去問趙寧:“楚姬妹妹喜歡你嗎?”
趙寧像看白癡一樣看著李廉貞,依舊很隨意的說道:
“她喜不喜歡我,我不知道,畢竟我長得比你好看,還比你聰明,喜歡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我不喜歡她啊!所以她喜不喜歡我和我有什么關系?你這問題真愚蠢。”
李廉貞并不在意趙寧最后罵他愚蠢,他只知道趙寧不喜歡楚姬妹妹,那么楚姬妹妹就只能喜歡他了。
他很興奮的把玉佩又送到姬碧卿面前說道:
“楚姬妹妹,你看!他說他不喜歡你,所以你就嫁給我好不好?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只要你肯答應我,回去我就把我的那些侍妾都打發出去,只要你不老,我會永遠只對你一個人好的。”
“呵!”
姬碧卿聽見這話忍不住嗤笑一聲,但想到下面還有那么多人看著,這么笑有些失禮,所以她臉上又帶上了溫柔的微笑說道:
“如果我說我也不喜歡你,你以后會不會再向我提親?”
李廉貞激動的說道:“你不會不喜歡……呃”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把短槍就刺進了他的心口,而握著槍的正是姬碧卿。
她溫柔得笑著看向面露震驚與絕望的李廉貞,從懷里拿出他剛才要給自己擦汗的帕子,替他擦掉嘴里溢出來的鮮血,語氣平淡但溫柔的說道:
“我是個很怕麻煩的人,而且我是個公主,所以我不怕殺人,特別是你這種自以為是的,以為除了你自己,所有人都是你掌中玩物,自己還不會審時度勢的蠢貨,我殺起來真是沒有一點心里負擔,而且這個世界是真是假我們都不知道,或許你運氣好不用死呢?”
李嘉嘉見自己兒子被殺,先是震驚,然后是恐懼,等聽到姬碧卿對臨死的兒子說的話時他的內心就只剩下悲傷。
他跌跌撞撞的跑上王座高臺上,抱著倒地的兒子,似乎想要替他療傷,可是他的手里只有淡淡的微光,這些微光只能吊著他兒子的性命,卻不能讓他的兒子不死。
但他卻是不敢去看姬碧卿,也不敢指責她,李嘉嘉剛才看的清清楚楚,姬碧卿從袖子里掏出一把有她半身高的短槍,他知道自己不是姬碧卿的對手,所以就算他的兒子快死了他也不敢去招惹姬碧卿。
他只能手忙腳亂的加大體內莫名出現力量的輸出,希望能救自己的兒子。
但一切似乎都是徒勞。
李廉貞征征的看著姬碧卿,氣若游絲的說道:“為什么?”
姬碧卿彎腰握住短槍的槍桿,戲謔的看著李廉貞說道:
“不為什么,我只是想要快點離開這個地方,所以只能請你冒險去死一下了。”
姬碧卿說著話,手一用力,就把插在李廉貞胸口李的短槍拔出來。
瞬間一道血柱飚射而出,但姬碧卿提前有了準備所以她身上沒有被濺到一滴血。
趙寧在見到姬碧卿手里的短槍時,瞳孔一縮,震驚道:“姜筠!”
姬碧卿,或者說姜筠似笑非笑的看著趙寧,幽幽說道:
“怎么!見到我你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