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姜筠帶著趙寧一同前往雨水街去尋那鐵匠金鐵鋼。
雨水街在以前叫匠市,從這名字就可以看出來這里住的都是各行各業(yè)的工匠。
二十年前,建王帶著軍隊來到華城驛,偶得一高人指點。
“華城驛臨大水,但卻是屬火,城內工匠無數(shù),而無論工匠要做什么,都要和水與火打交道,城內雖然火多,但城外水更多,城內的火壓不住城外的火,必然會被水澆滅,此乃大兇之兆。但要破解也很簡單,在城內再引一道水,把火包起來,這樣城外得水碰不到城內的火,這水火自然會相安無事。”
只因高人的一方話,華城驛除了城名沒改,其余地名都被改成與水有關,而匠市自然也變成了雨水街。
…………
而金鐵鋼今年三十五歲,二十年前他才變成建王的子民,加之建王給城內街巷胡亂改名的事宜,對于建王和建王下派的官沒有認同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這也為后來的事情埋下了禍根。
姜筠不關心金鐵鋼怎么想,她要的,只是金鐵鋼的臣服,利用他的威望收攏那些匠人的人心,如果金鐵鋼不配合,那么姜筠不介意用一些不那么讓人愉快的手段讓他配合,反正他已經(jīng)在配合茍大全了,再配合一下自己對于他來說也不是什么難事。一個斷了脊梁的男人又有什么好當心的呢?
而且他們還有一些讓金鐵匠不得不配合的東西,保證到時叫他不會不識好歹。
很快他們來到了雨水街,一到這里,各種敲打不同物品的聲,各種叫賣和議價聲就往你的腦子里鉆,有那么一瞬間你好像已經(jīng)聽不見聲音了,又好像能聽見所有的聲音,而這一切只是在轉了一個彎之后就突然出現(xiàn)。
姜筠桶了一下趙寧的胳膊,在趙寧回頭看向她時,姜筠湊到他耳邊大聲的說道“這么多人,我們怎么去找那個鐵匠?”
趙寧本來也想湊到姜筠耳邊說話,但看到姜筠那臉上的不豫之色,嘆口氣壓下心中的不滿,在心里嘀咕一聲。
“去他喵的自由。”
雖然內心不滿,但路還是要指的。于是趙寧伸手指了一個方向,示意姜筠,她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于是姜筠讓趙寧前面開路,一路橫沖直撞,很快來到金鐵鋼的鐵匠鋪前。
這里與其說是鐵匠鋪,到不如說是鐵匠工坊,姜筠他們看到的是一座巨大的鋪著石板的工棚,工棚里面有數(shù)十個鐵匠在里面忙碌著。
而在工棚邊有一間鋪面,姜筠帶著趙寧幾人走到鋪面里,第一眼就看到一個膚色古銅的健壯漢子,這漢子雙臂異常粗大,手上也全是洗不凈的黑色老繭,粗壯的脖子與無法被錦衣包裹的健壯胸膛筋暴起,想來他拿起鐵錘的那一刻,無論他錘下是什么,他都有信心一錘砸扁。
趙寧來到柜臺前,從懷里掏出一錠五兩的金子拍在柜臺上說道:“我家小姐想找你打一把趁手的短刀,你看清楚了,這是定金。這刀你要是能打,定金你就收下,要是不能打,我們馬上就走。”
金鐵匠看了一眼金子,又看了一眼趙寧,然后越過趙寧,看向他身后不遠處的姜筠,鐵匠的心不由的震了一下,只因他從未見過這么漂亮的姑娘。
用一句私塾先生文縐縐的話就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恰如洛神戲水,神女下凡。
不過金鐵鋼多年打鐵練就的定力與堅毅,讓他很快定住了心神。
他收回目光,又看向柜臺上的金子,試探著問道:“敢問郎君,貴小姐要打什么樣子的短刀?”
趙寧斜睨了他一眼說道:“我們就在這里說?”
鐵匠馬上為自己的不妥賠罪,“啊呦!瞧我這腦子,打鐵打糊涂了。兩位客官這邊請。”
二人跟著鐵匠來去店鋪后面,進了店鋪旁一間裝飾清雅的小廳。
等眾人落座,鐵匠看著姜筠說道:“敢問小姐要打什么刀,可有圖紙,需要用什么材料?”
姜筠接過趙寧從袖子里拿出來的小盒子,輕輕放在桌上,很是鄭重的說道:“我要打造一把不屈之刃,圖紙就在這條雨水街,就在雨水街那些不屈之人的心里,材料就是金師傅你的勇義和不曾熄滅的希望。”
姜筠打開盒子,讓鐵匠看到里面的東西,在鐵匠驚恐的目光中姜筠讓趙寧把盒子放在鐵匠的桌子上。
姜筠看著鐵匠無神的望著盒子里的東西,輕笑著說道:“這是酬金,不知金師傅可滿意?”
金鐵匠咽了一口口水,有些慌張的說道:“小姐這是為何……為何你會有我家的房子和鋪子的地契?”
鐵匠看見這些東西后情緒有些不穩(wěn),說話都沒方才的流利,也沒方才鎮(zhèn)定機敏,趙寧向姜筠遞了一個眼神,示意姜筠抓緊機會進攻。
但姜筠好整以暇的等金鐵匠平靜下來,而后很認真的說到道“金師傅,別管這些東西我們是這么來的,你只要認清一個事實,這些東西現(xiàn)在在我們手里就行了。而且其實你也知道這地契是這么丟的,想想看,你家里是誰在管這些東西?”
聽見這話,金鐵匠眼睛一瞇,臉上表情瞬間垮掉,他抬手給了自己臉上狠狠一巴掌,恨聲道:“這個敗家娘們,老子辛苦十幾年才有這份家業(yè),才幾天就給老子敗光了,老子……老子這就去休了她。”
鐵匠當即就要起身出門要回家休妻。
趙寧見鐵匠要走,立即起身阻攔。他們與鐵匠的事還沒談完,鐵匠還沒向公主俯首稱臣,他怎么能走,就算要走,也要先給公主磕個頭,說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再走。
是以趙寧拉住鐵匠胳膊,把他拖回椅子邊,把鐵匠強行按回椅子上,口中說道:“老哥莫急,這事對錯還有說法,老哥切莫心急誤事,冤枉了嫂子。讓令公子沒了娘。”
鐵匠聽著這般真切言語,不經(jīng)悲從中來,暗想自己十幾年艱辛,日日夜夜打鐵,一刻不敢懈怠,本本分分做活,半點不敢克扣,到頭來落得這般境地。思慮到此鐵匠是心火又起。
都說娶得賢妻來,家合萬事興,娶得惡妻來,破家又敗興。
如今這惡妻把自己和兒子害成那樣,還毀去自己十幾年心血。
鐵匠越想,這火氣就越是壓不住,就要再次起身回家去休妻。
這次趙寧有了防備,鐵匠還沒起身,趙寧就出現(xiàn)在鐵匠身邊,按住他的肩膀,寬慰道:“老哥不必心焦,勿需怨恨嫂嫂,此番老哥散盡家財,雖沒能治好公子,但讓嫂嫂得了教訓,想必有了此番教訓,嫂嫂今后定會與老哥更加恩愛,也更加能體會老哥為全家生計所付出的艱辛,而且嫂嫂這么愛你,你應當原諒她,怎么能這樣斤斤計較?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拿的起放的下,這千金散盡還復來,但你與嫂嫂是千百世修來的緣分,老哥當珍惜啊!”
就見鐵匠聽了趙寧這話后越發(fā)激動,但就是掙不開趙寧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于是他的只能在椅子上嘶吼:“毒婦,我與你勢不兩立,你害我兒染上癔癥,又毀我家業(yè),我!我!你個愚婦,從此以后有你沒…”
就在鐵匠要說出更加過激的話時,一直在旁邊看戲的姜筠發(fā)話了。
“金師傅慎言!這事的確跟你家娘子沒多大關系。露水巷黃義忠黃半仙兒才是禍首,你家娘子只不過是望子成龍,又太過急功近利,才著了道。金師傅可莫要怨錯了人,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才好。此番你若是對你家娘子不利,以后令公子怎么看你這個殺母仇人?趙寧你也別在旁邊煽風點火了,我要的是一個有理智的下屬,不是一只失控的野獸。”
金鐵匠一想,是這個道理,自家的敗家婆娘只是做事急了點,本身是好的,休了便好,何必再生事端!
這位趙公子當真是壞得很,差點讓他鑄成大錯。
鐵匠想到這里,狠狠的瞪了一眼趙寧。抖掉肩膀上趙寧的手,對著姜筠抱拳,很是感激的說道:“小人方才孟浪了,望小姐恕罪,但小姐要的刀,小人打不了,小姐還是另請高明罷。”
趙寧這時也回到座位上,和姜筠一樣,好整以暇的坐著,只是手指有節(jié)奏的敲擊扶手。
姜筠聽見敲擊聲看了趙寧一眼,她本想說些什么,看了鐵匠這幅樣子,也沒了說話的性質,只是和趙寧一樣在椅子上坐著既不回應鐵匠的致歉,也沒有對鐵匠的拒絕有任何表示。
鐵匠見這二位沒有動靜,也樂的清凈,他也需要安靜一會,也好有閑暇獨自神傷。
不一會外面由遠及近就傳來了吵鬧聲,很快三人就聽見了呵罵聲與哀求聲。
鐵匠聽見這聲音,身體本能的崩緊,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剛要邁步,又頹然的坐下來。
“唉!我又能做什么呢?”
姜筠這時突然開口說道:“金師傅,外面那么熱鬧,您不去看看嗎?”
鐵匠還沒回答,趙寧就在旁邊插言道:“想來金師傅是不敢去的,金師傅不是說了嗎,小姐要的刀他打不了,要您另請高明,小姐何必強人所難。”
姜筠卻是搖頭說道:“此言差矣,金師傅十年前是何等熱忱,為一大義,不畏強權,逼得知府不敢來此收稅,想來今天也不會坐視不理,你莫要折辱金師傅。”
趙寧嗤笑一聲,滿是鄙夷的說道:“金師傅如今破家散財,妻離子散,可謂一無所有,可小姐你看看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連僅有的勇氣也沒有了,他自己就可以羞辱十年前的自己,何必我來折辱?”
鐵匠雙拳緊握,右手大拇指不斷地摩娑著握緊的食指,任由姜筠與趙寧嘲諷,始終不發(fā)一言。
直到姜筠與趙寧說起十年前的自己時,鐵匠終于忍不住嘶聲低吼。
“你們懂什么?你們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資格說十年前的事情?”
趙寧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看向姜筠得意說道。
“我就知道會有這老套的臺詞,接下來你要說什么?我們斗不過知府大人的,我們的抗爭只會讓跟隨我們的人更加痛苦,我們非但幫不了你們,我們的到來只會給你們平靜的生活帶來更多的痛苦。”
姜筠縮在袖子里的手偷偷伸出一個手指,指向外面,趙寧愣了一下,馬上會意。他面向鐵匠,幸災樂禍的說道:“可是你看看雨水街在發(fā)生什么?不管你們抗爭與否,茍大全都會找你們收錢,或者索命。你以為委曲求全他就會給你們一條生路嗎?去外面看看吧,他們已經(jīng)要殺人了。”
鐵匠本就握緊的手下意識的握的更緊,他慌忙的從椅子上起身,疾步出門來到外面,果然看見一個官差舉著一把金紋鬼頭大刀架在一個三十上下漢子的脖子上。
鐵匠發(fā)一聲喊,就要奔過去救那漢子,也就在這時,他腰后的衣帶被人拉住,此人力道不小,用力一帶,就把鐵匠魁梧的身軀拉到門邊。
鐵匠回頭怒目看向來人,見是趙寧后,他忍不住震聲道:“你攔我干什么?那是我兄弟。”
趙寧還沒說什么,就聽外面那官差在和同伴大聲說:“咱們鐵鋼不是雨水街最硬的骨頭嗎?怎么現(xiàn)在我要殺他兄弟,他還沒出來砍死我?咱們家鐵鋼是不是軟了?要不仨兒你來砍,你力氣小,說不定能多砍幾刀啊?哈哈哈……”
仨兒馬上應道“茍頭!看您說的,看不起仨兒是不是?您往旁邊站站,您可瞧好了,我這一刀下去保管叫他人頭落地,介時金鐵匠要是還沒出來,咱們就把他兄弟剁碎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