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微亮時,顧家門口駛走一輛馬車。
約莫片刻后,長街上由遠而近傳來馬蹄聲,兩匹馬很快在顧府門口停下。
隨從去叫門,看門小廝一眼就認出人來,慌忙請入內,通稟老爺去了。
福叔親自上茶,恭敬道:“云公子今日怎么這般早?”
側座的男子二十出頭的模樣,一身淡藍色長袍,因為趕路的緣故風塵仆仆,卻依舊掩不住溫潤的氣質。
正是顧明珠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云昭。
云昭道:“江陵有急令,不敢耽擱,我一會就要走,明珠呢?”
福叔也剛起,道:“小姐只怕還未起,我已讓小廝去喚了。”
云昭聽到她未醒,想著自己今日確實是太早了些,笑笑道:“還是別吵醒她,一會她又該怨我了?!?p> 管家保持著得體的微笑靜靜聽著,心想這府上大概只有小姐才能壓在云公子頭上了。
廳外很快傳來動靜。
福叔出去一看,去梅園的小廝回來稟道:“管家,梅園的下人說小姐天不亮就走了。”
“走了?”
管家心下錯愕,揮手讓他退下,還在想著怎么同云昭說這個消息,庭內老爺已經趕來。
顧如嚴剛踏入廳門,云昭起身道:“顧叔?!?p> 顧如嚴笑容和煦:“昭兒來了?!?p> 云昭頷首,待顧如嚴入座后復坐了回去。
顧如嚴笑道:“前些日子聽聞你在青州辦差,差事如何了?”
云昭說:“青州事已了,我這次便是回京都復命的?!?p> “這段時間你公差繁忙,有些日子沒來府上了?!?p> 云昭道:“是云昭不對,公事緊急,已快半年沒來了,此行回京路上特地來拜訪顧叔。”
顧如嚴這半年打聽過官場消息,知道云昭確實因公忙碌,更知道他今日為何而來,了然笑了笑,對管家道:“明珠呢?還沒起嗎?”
管家急忙上前回話:“老爺,云公子,梅園來告,小姐天不亮就走了?!?p> 云昭微詫異:“明珠去哪了?”
顧如嚴沒想到女兒走得這么快,竟連家里人也沒知會,頓了頓,道:“襄北。襄北生意出了問題,我讓她去看看怎么回事。”
原來如此。
云昭點頭,說:“無妨,日后多得是時間見面。顧叔,時間緊迫,我這就得走了?!彼f著站起身。
顧如嚴也跟著起來,訝異道:“這么急?”
云昭道:“京都催得急,青州的事所有人都等著結果?!?p> 顧如嚴理解點點頭:“既然如此,顧叔就不留你了,路上小心,正好過幾日我去江陵,飯留著到時候吃也不遲?!?p> 二人說話間已出大廳門,云昭問道:“顧叔去京城所為何事?如若不是什么大事,我替顧叔去辦便是?!?p> 顧如嚴笑道:“這件事你可辦不成?!?p> “顧叔但說無妨?!贝罄硭虑涞墓嬉呀浀蕉Y部,回京述職后,他便是正兒八經的正三品,在江陵如此年輕的正三品屈指可數,他對顧家的事也能幫上些忙。
顧如嚴哈哈大笑道:“是為了你同明珠的婚期,這件事你可幫不上忙咯。”
提到二人的婚事,云昭不自覺笑了:“那我便在江陵等著顧叔?!?p> 顧如嚴送走云昭回到房中,便看見自家夫人坐在窗旁梳妝,不知想何事入神,連顧如嚴進屋都未察覺,直到接過她手中的梳子,寧青才回過神來。
顧如嚴道:“想什么呢這般出神?”
寧青道:“云昭走了?”
顧如嚴道:“走了,說是京都事急,他就是念明珠念得緊了,兩人快有六個多月沒見了,云昭繞段路想來看她,不料丫頭天沒亮就走了,明珠如今已十六,我此去江陵,除生意外,最主要的事還是兩人的婚期。”
寧青點點頭,默然片刻,竟長嘆一口氣,道:“老爺,有一件事,我不知當說不說?!?p> 顧如嚴慢慢給她梳著發,說:“你我之間,還有何不可說的?”
寧青沉吟片刻,道:“前些日子明珠染了風寒,我心急難眠,給她熬了補氣血的湯藥送去,撞見她將一支發簪摔碎?!?p> 顧如嚴不以為然,說:“一支發簪而已,姑娘家鬧脾氣摔東西正常?!?p> 寧青從銅鏡內看向顧如嚴:“明珠摔碎的發簪,喚白玉梨花簪,是云昭去年送給明珠的及笄禮。”
顧如嚴想起確有這么一支發簪,明珠喜歡得不得了,幾乎日日戴著。
顧如嚴沉思片刻,猜測道:“莫不是二人拌嘴了?”
寧青搖頭:“我心想,或許是她一時氣急沒看清東西,未多想??山袢赵普褧情T,這事你是知會了她的,她卻天不亮去了襄北?!?p> 寧青不得不深想:“往日云昭上門,哪次她不是滿心歡喜翹首期盼?老爺,女兒同云昭之間,定有問題。”
顧如嚴覺得自家夫人言之有理,默默在她身旁坐下。
寧青又說:“明珠這丫頭,是我拼了老命生下來的,自小就得你和她哥哥疼愛,就連吳家公子也聽她使喚,明珠難免嬌氣。她若認定一件事,撞了南墻也不會回頭?!睂幥囝D了頓,說:“聽說昨日下午帶著吳家公子把齊飛燕給打了,姑蘇城里的人雖然都不說,但背地里哪個不說明珠潑辣,我是擔心,若是和云家婚事真出了問題,以后她的婚事該怎么辦才好?!?p> 顧如嚴沉思著。
這門親事是兩家長輩定下的,當初云老太爺以商人的身份出門游玩,不知何故竟與商賈出身的顧老太爺志同道合。
當時寧青懷有身孕,兩老酒后許親,說若這胎是個女兒,兩家便結為姻親。
一語成讖,顧家第二胎真生了女孩。兩家定親后,顧家這才得知,云家老太爺竟是江陵城的老侯爺,雖然只是世襲,但云家門府高貴,豈是商賈能隨意攀附,但云老太爺對顧家一直謙遜有禮,常來姑蘇拜會,絕了旁人的舌根。
隨后的年月,云昭一路成長,少年高中,僅僅入翰林院修撰史書三個月,便被皇帝點名下派,常年奔波各地,接連被提拔,二十一歲便已紅袍加身,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拋開云家的家世,云昭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幾乎都是他努力所得。
顧如嚴沉默許久,終于道:“修榮不是快回來了嗎?讓他去探探明珠口風,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云昭雖一表人才,但顧家也不是攀龍附鳳之輩,明珠若不愿意,這門親事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