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烈日炎炎,大漠中氣候尤為干燥,風沙雖已沒有初春時那么強勁,可干熱的天氣最是叫人心焦氣燥。
尋常年份的這些日子里,難免有些不對付的部族間由著性子互相挑釁,雖然都攪不起什么大風浪,可北漠人粗獷豪放,泄了燥熱之氣,反倒舒坦不少。
如今這擺在明面上的大動干戈反倒異常平靜。
北漠塔勒王烏吉達洛親自領兵,對戰由察沁、輝合、默哈、兀貞四個部落聯合組成的精良隊伍,雙方會如何出狠手,也不為過。
然而,此刻駐守在澹城外,烏吉達洛率領的一眾將士格外鎮定,保持著訓練有素的最佳狀態,沒有一人叫囂著出兵迎戰。
這倒是叫對面營帳中的首領坐不住了,頻頻派遣使者來到烏吉達洛的營帳,請求對談,卻都被烏吉達洛好生安撫了一番,妥妥貼貼的又給送了回去。
“王爺,這都來了五撥人了,咱們還是按兵不動嗎?”蘭察按耐不住問道,作為北漠以勇猛著稱的虎將,他跟著烏吉達洛月余時間,著實還不能猜透這人的用兵方式。
出兵,他沒在怕的,談判,自也有王爺,任誰也占不到便宜。
可現下不戰不和這么個狀態,屬實是叫人摸不到頭腦。
“蘭察將軍前幾場仗還沒打痛快嗎?怎的這般不會偷懶。”烏吉達洛眼睛仍盯著面前的戰報,語氣卻十分的平和。
“不是,唉,前幾場仗打得確實酣暢淋漓,末將佩服王爺調兵遣將神乎其技,可近日來,也太過安靜了。輝合部的圖凌章都坐不住了,派了這么多使者來,可王爺愣是一個不見。”
蘭察忽然停頓,看了看烏吉達洛的反應,見他還是一臉平和從容,方才繼續道,“末將只求王爺給句話,這種戰術是為何意???”
烏吉達洛輕笑一聲,將手中的戰報放下,“將軍莫要心急,總有讓你松松筋骨的事情要做。”
蘭察半信半疑的退離烏吉達洛的營帳,心里擔心王爺說有差事給他是誆他的,盤算著明日再來問問。
自那日烏吉達洛在連云山接到赫爾哈病危的消息,他便已預料到了今日的戰局。
出使辰國前,烏吉達洛告訴赫爾哈若然開始動手,便不要小家子氣,要鬧出點大動靜。
赫爾哈接連就大張旗鼓的端了輝合部、察沁部、兀貞部的許多暗哨,還明晃晃的奪了些銀錢,三部首領本就有不臣之心,此番更是被激怒,也顧不上局勢尚不明朗,聯合默哈部開始搞一些動作。
接連派出三批死士暗殺赫爾哈,赫爾哈將計就計,假裝被刺重傷,借此拖延時機,著人送信給了遠在辰國的烏吉達洛。
接到消息時,烏吉達洛心下也是感嘆,沒想到這么快。
烏吉達洛卻未有半分遲疑,這場內戰早晚都要來,不若趁此機會,徹底拔出這幾顆毒瘤,還北漠以清明內政,他便再無牽掛,從此舍去這王爺身份,與那人天涯海角,憑著她喜歡,如此而已。
蘭察前腳踏出烏吉達洛的營帳,木云丹隨后就進來了,整個軍營就這么兩個不安分的,先后來折騰一番。
瞧木云丹一臉垂頭喪氣的模樣,烏吉達洛也不顧著看戰報了,耐著性子道,“怎的平白得了一個澹城鐵礦,我們的巾幗女將竟還有些不滿?!?p> 木云丹滿臉都寫著不悅,“王爺莫要打趣末將?!?p> “本王又怎么會用陶閣主的拳拳真心來打趣呢,木云丹,若你當真一絲情愫也不會對他產生,便斬釘截鐵的告訴他。”木云丹登時睜大了雙眼看著烏吉達洛。
只聽那人繼續道,“但你也無法阻止一個男人對他動了真心的姑娘,再三示好。這世上涼薄之人不少,無疾而終的感情更多,可若此刻他堅定的選擇你,本王只想你亦坦誠。對他,對自己的心?!?p> 木云丹靜默良久,“是,王爺,末將在這緊要時刻還因這些小事攪擾王爺,屬實該死?!?p> “無妨?!?p> 烏吉達洛輕笑,“陶閣主現下還在軍營外的帳篷里住著?”
自陶閑庭追隨木云丹進了北漠,先去塔勒城查了番夜院的生意,轉而便得了個大消息。
便是那北漠內亂一觸即發。而烏吉達洛此番回來,也是要踏入這旋渦最中心。陶閑庭瞬間了然,跟著烏吉達洛回來的木云丹自也會披甲上陣,絕對是脫不開身的。
作為以探查消息為營生的番夜院,自然能掌握一手戰報。
陶閑庭利用自己這優勢,率先于烏吉達洛之前,耗費百萬兩收了澹城鐵礦。
兩軍交戰,糧草固然重要,可兵器才是硬實力,手握鐵礦者才是最有底氣的一方,況且澹城又是輝合部的老巢。
就在內戰膠著之際,陶閑庭只身來到澹城,將鐵礦拱手相贈,讓原本就手握諸多鐵礦做籌碼的烏吉達洛更是錦上添花,可以說,此時便可斷言,這場內戰勢必會以汗王一方戰勝作為結束。
“是,王爺可否出面叫那人回到辰國去,實在沒有必要涉險來此,雙方戰火一起,便沒人可以顧看他?!?p> 木云丹頓了頓又補上一句,“那人武功差成……不值一提,便是自保都難,硬是要來在軍營外,也不知是圖些什么。”
木云丹的嫌惡似也不是裝出來的。
“他本將心向明月,怎奈明月照溝渠?!睘跫_洛默默嘆息。
“好了,你且下去準備準備,我計算著,不出兩日,圖凌章定會發起攻勢,蘭察雖驍勇善戰,但是太過嗜血,不適合這一戰,本王要你做先鋒官?!睘跫_洛堅定道。
木云丹聞言一掃方才的陰霾,什么陶閑庭,哪有披甲上陣來的重要,“末將領命?!?p> 言罷又想起來什么似的,“王爺的意思是此戰不可趕盡殺絕?”
烏吉達洛欣慰的點點頭,“晚些時候,本王會下令,命蘭察去往天格城接應代英將軍,那邊的默哈部是個硬骨頭,不狠狠的給點教訓是不會屈服的,蘭察最適合那里。”
木云丹心領神會。
出了烏吉達洛的營帳,木云丹本想直接去點兵,做好戰術規劃,因著烏吉達洛只管調兵遣將統攬大局,如何作戰,如何運用戰術,不是他所擅長的,是故這些都是由各位將軍自行做主。
可最終木云丹卻沒有先回營帳,而是叫來幾個士兵,命他們將軍營外的陶閑庭給“請進來”,就安置在烏吉達洛營帳邊上,那里該是兩軍對壘之時最為安全的地方。
俗話說“烈女怕三撩,好男怕三纏”,陶閑庭不遠萬里跟著木云丹到了戰場之上,便是再鐵石心腸,也叫他給晃動一二。
只是,當陶閑庭被幾個士兵捆著抬進軍營時,他可顧不上想到這一層,而是一心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屬實丟人。
當夜,蘭察將軍奉命前往天格城,次日便與默哈部的人馬交上了手,正如烏吉達洛所料,這人憋悶了許久,兩軍一經交戰,便如同餓狼逐肉,叫默哈部的人吃了好大虧。
雖則嗜血,但蘭察很聽命令,烏吉達洛的意思是叫默哈部斷了兵器供應,是故,蘭察率軍繳獲許多兵將的刀槍,對方武器不足,赤手空拳下在蘭察這里吃了大虧,只好倉惶撤退。
而木云丹這邊,也與眾將連夜定好策略,只待輝合部耐不住性子出兵來戰。果然如烏吉達洛所料,第二日傍晚,輝合部以三百騎兵故布疑陣,圍著烏吉達洛所在的軍營外的山巒,駕馬圍山,引得陣陣嘶鳴,仿若千軍萬馬即將突襲而入。
木云丹雖然平素脾氣急,性子直,可一旦上了戰場,便自由一股子冷靜自持,她憑借陣陣嘶鳴斷定對方在使詐,下令全軍按兵不動,這夜便這么平穩度過。
第二日亦是如此,直到第三日傍晚,輝合部傾巢而出,一點跡象也未透露。
可直到殺至近前,才發現,烏吉達洛軍營早已空無一人,點點炊煙和火光,就是為了給他們留下進攻的方向。
說是遲那時快,一根利箭自遠山呼嘯而來,雖則傍晚日光早已微弱,那箭矢仍穩穩的插進了輝合部先鋒官的胸膛。
“眾將聽令,殺?!边@嘹亮的女聲在戰場之上便是最鮮明的一抹旗幟,北漠巾幗女將木云丹,除了她還能有誰。
隨著一聲號令,木云丹率軍成合圍之勢,將輝合部眾將士團團圍住。
眾人根本來不及為先鋒官收尸,便已開始艱難抵擋呼嘯而來的敵軍攻勢。
而那要了輝合部先鋒官小命的一箭,正是隱蔽在山巒深處的烏吉達洛所放,此刻他正靜靜于原地等待木云丹收服輝合部凱旋而歸。
“塔勒王箭術卓絕,陶某今日算是見識了?!币慌愿鵀跫_洛的陶閑庭還不忘吹捧幾句。
烏吉達洛只淡淡一笑,“哪里有陶兄一擲百萬的氣魄驚人?!?p> “哪里哪里,王爺見笑了?!碧臻e庭一點不覺得烏吉達洛在揶揄他,很是受用。
烏吉達洛自也沒有揶揄的意思,多虧了陶閑庭這般行事,倒是替他北漠提前結束了這場內亂。而后,便是他烏吉達洛親自出場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