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說，隔壁班的同學自殺了。

　　 2074年，1月16日

　　大衛.馬丁內斯乘坐地鐵，像往常一樣，一個人上學。

　　“聽說隔壁班的一個女同學自殺了……”

　　早上第一節課下課之后，有人在竊竊私語。

　　“挺漂亮的一個女孩子，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我還沒跟她上過床……哈哈哈哈……”

　　是田中家的小子，正在和他那幾個小跟班湊在一起，大放厥詞。

　　大衛躺在椅子上，抓緊這短短十分鐘的下課時間閉目養神。

　　葛洛麗婭昨天又很晚才回來。

　　大衛等了很久。

　　聽她說，威斯特布魯克又出了個賽博瘋子。

　　好像叫羅布.道格。

　　生物技術的高管，被公司以“退位讓賢”的理由裁退。

　　妻子病危，立即需要進行大型手術，卻因為沒錢，只能送到低級診所，最后死在了手術臺上。

　　女兒也因為體弱，突發急病，為了不給家里添加負擔，在去醫院的路上，自殺了。

　　當晚，那個中年男人就發了瘋。

　　渾身都捆滿炸藥。

　　據說要去找公司復仇，卻因為瘋癲，走錯了路。

　　十一個人當場死亡，三十四人重傷。

　　有個叫喬爾.凱瑞的男人死相最凄慘，似乎身處爆炸中心。

　　現場只留下一個胳膊，一顆眼珠和小半個腦袋。

　　剩余的殘缺尸塊下落不明。

　　也沒有人在乎。

　　“隔壁班上那個自殺的女同學叫什么來著的？”

　　大衛一邊回憶，一邊伸手抓住路過的男同學詢問。

　　“叫什么……”男同學思索了幾秒，“安娜.道格吧。”

　　“聽說田中一直在追求她，花了不少錢想和她上床……”

　　男同學似乎來了興致，又多補充了幾句。

　　“現在自殺了，這錢也打了水漂……”

　　見大衛愣在原地的傻樣子，他低聲咒罵了一句，掙脫大衛的手，轉身離開了。

　　大衛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就是夜之城。

　　大多數人，活得茍且，死得窩囊。

　　大衛.馬丁內斯，15歲，和媽媽葛洛麗婭.馬丁內斯相依為命，還不想死。

　　也不想活。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發覺自己的內心變得空蕩蕩的。

　　他突然感到疲憊和孤獨。

　　突然感覺生活沒什么意義。

　　小的時候，沒了爸爸。

　　大衛悄悄問自己：“為什么活著？”

　　啊……

　　為了媽媽。

　　媽媽想讓他出人頭地。

　　于是他開始拼命學習。

　　以前他不喜歡黎明。

　　他覺得那第一縷劈開夜色的光太冷。

　　可他總是會遇見。

　　所以后來，他愛上了黎明。

　　那點點斑斕的光，總能撫慰他徹夜不停運轉的身心與頭腦。

　　現在，他成功考上了荒坂學院。

　　通過努力，把很多人都狠狠地踩在腳下。

　　但是媽媽變得比以前更加疲憊了。

　　一天至少要工作18個小時。

　　他才知道，荒坂學院的收費和它的名氣一樣，都是夜之城最頂級的。

　　啊……

　　活著可真累。

　　大衛變得有些消沉。

　　他的心，生病了。

　　人生看不到希望，終日重復著注定沒有結果的徒勞。

　　田中說，在這一屆預科生里，公司已經提前確定了未來工作崗位的招收名單。

　　里面當然沒有大衛.馬丁內斯的名字。

　　他有些迷茫。

　　他想對葛洛麗婭訴苦：“他不想學了，他好累，他不想活了。”

　　但媽媽只比他活得更苦，更累。

　　他不活了，媽媽怎么辦？

　　所以他得活著。

　　好在，老天似乎被他們一家的遭遇感動了，派來了希怛姐。

　　希怛.卡斯德伊。

　　大衛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幾個月前，一個周末的下午。

　　他正放著假，一個人賴在家里學習，等待著葛洛麗婭下班回家。

　　突然，他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

　　他有些緊張地看向門口。

　　驚訝地發現葛洛麗婭提前下班回家了，一只手還牽著一位陌生的女孩。

　　落日的余暉透過小小的窗，照在她無暇的側臉上，留下一道完美的影。

　　“你好！我叫希怛……希怛.卡斯德伊。”

　　她微笑著開口。

　　大衛.馬丁內斯，過去從不信神。

　　但在那天下午，在斜陽之下，他改變了想法。

　　因為他親眼看見了天使。

　　后來，馬丁內斯家里變得熱鬧了起來。

　　希怛姐似乎不會做飯。

　　如此完美的人，居然也有做不好的事情。

　　大衛驚訝極了，又有些釋然。

　　雖然不完美，卻更加平易近人。

　　漸漸，大衛把她當作了姐姐。

　　這么多年來，他一直和葛洛麗婭母子二人相依為命。

　　現在多了個姐姐，疲憊的心里也多了許多慰籍。

　　活下去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媽媽想讓他功成名就。

　　他為此奮斗，努力了十幾年。

　　姐姐呢？

　　“姐姐希望我做什么？”

　　于是在某一天，大衛對著坐在餐桌旁的希怛輕聲詢問。

　　她只是一邊狼吞虎咽著飯菜，一邊模糊不清的回答：

　　“姐姐我啊，希望你能為了自己好好活著……”

　　這句話，大衛.馬丁內斯一輩子都會記得。

　　啊……

　　真奇怪。

　　希怛.卡斯德伊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偶爾，他會偷偷觀察她。

　　她總是大大咧咧的，完美的外表下似乎藏著一顆永遠閃動的太陽。

　　但有時，姐姐也會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抬頭看著窗外清冷的月亮。

　　怔怔出神。

　　他有些擔心這唯二的家人。

　　媽媽的經常疲憊，姐姐的偶爾哀傷。

　　所以在學校被人欺負了，他也只是忍著，沒有告訴她們。

　　他還沒有想好怎么為自己而活。

　　所以只好先為家人們活著。

　　好在，他已經習慣了，不讓家人困擾。

　　直到有個男人，闖入他的世界，用藍色的雙眼注視著他，一字一頓地說：

　　“你的背后，也有家人可以依靠……”

　　他的名字叫雅威。

　　有些耳熟。

　　大衛記得曾經在學校里面學過一些關于宗教的往日知識。

　　可惜他對這些不感興趣。

　　不過希怛姐遇見了這樣的男朋友，他很開心。

　　因為她完美的臉上，不再藏著悲傷。

　　這樣就足夠了。

　　大衛心滿意足。

　　以前找他麻煩的無名氏不見了蹤影。

　　經常對他冷嘲熱諷的田中不再挑釁。

　　幾天前，大衛偷聽到田中和他小弟們的竊竊私語。

　　據說學費要翻倍。

　　因為荒坂公司和生物技術的一項重要合作失敗了。

　　大衛有些苦惱，決定過幾天問問姐姐和姐夫。

　　他第一次嘗試著，去依靠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