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杜隆險些被人謀害,沈修當即怒火三千丈。
暫時擱置審訊犯官的事,直接提審那個下人張達。
然而,當他用問心審訊了半天,卻沒獲得多少實質性的線索。
張達坦言,在朋友的教唆下,自己染上了賭癮,在長樂賭坊一開始贏了些錢,以至于陷了進去,直到輸了一大筆錢,簽下了高額利息的欠條。
就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有個人找到他,表示可以給他一大筆錢,條件是幫他謀害杜隆!
一開始張達還拒絕了,但在賭坊的威逼下,他只能無奈就范。
因為賭坊一旦跑去杜府討債,他輕則被逐出府餓死街頭,重則可能被亂棍打死!
而且那人還說,害杜隆的毒藥,只是會讓杜隆的氣血翻涌混亂,即便驗尸,也是死于氣急攻心的假象。
張達還算有些腦子,先拿這毒藥給狗試了試,效果果然如那人所說的,于是就壯著膽子等待合適的機會。
“那為何選擇今日謀害傲梅公?”沈修疾言厲色道。
“因為老爺今日比較激動,還昏倒了。”張達回道。
“……”
沈修抿了抿嘴唇。
只能無奈接受了這個解釋。
假如今日老師真有不測,那余閑又得背鍋了。
“教唆你殺人的,是誰?”
“草民不知,那人蒙著臉,每次我們見面都是在長樂賭坊旁邊的巷子里,草民曾問他為何要害老爺,他也不肯說?!?p> 沈修用問心重復問了一遍,仍是這個答應。
就此,線索斷了。
一般來說,這時候肯定要調查被害者的仇家。
但問題是杜隆太能拉仇恨了,多少枉法的達官貴人恨他恨得牙癢癢的。
無奈,沈修只能先讓張達將拉他沾賭的人供述出來,然后就把人收監了。
抖著手里的名單,沈修尋思著是不是聯絡天羅衛幫忙查一查。
這般想著,天羅衛就來了。
“沈府尹,叨擾了?!表椙l拱手作揖。
“項千衛有事但說無妨?!鄙蛐拚?。
“下官剛剛去了一趟長樂賭坊,有些發現?!?p> “長樂賭坊……從何說起?”
沈修目光一閃,試探道。
項千衛就把跟余閑說的情況大概重復了一遍。
“下官盤問了現場的賭客以及賭坊的人,與那些犯官招認的基本一致,有一伙牙人專門替賭坊招攬賭客并從中牟取報酬,鑒于這些犯官都是以同樣的方式被拉下水的,下官懷疑這些牙人也是受人指使。”
“這個指使者,應該就是負責給犯官們牽線搭橋的幕后黑手,哪個官員不愿意沆瀣一氣,他就派牙人將官員本人或親屬誘騙去賭博,進而欠下巨債,最終只能就范?!?p> 聽完后,沈修問道:“那些牙人的名單呢?”
“這?!表椙l將一張名單遞過去。
沈修快掃一看,當即冷笑,抓起案臺上剛記錄的名單,反手遞給項千衛。
“這是……”項千衛發現這單上的人,也在賭坊牙人的名單之中!
沈修道:“有人用類似的手段,威逼杜祭酒府中的下人,下毒謀害本官的老師。”
項千衛臉色大變,徹底意識到了長樂賭坊的問題嚴重性!
說白了,這就是一個幫幕后黑手拉人頭的陷阱!
“長樂賭坊封了沒有?”沈修問道。
“封了,名單上的牙人,下官也派了人去抓捕。”
項千衛回道,但他又有些遲疑:“不過,長樂賭坊的老板周福,有點棘手?!?p> “一個不上臺面的粗鄙,有何棘手的?”沈修皺眉道。
項千衛苦著臉道:“沈府尹有所不知,這周福的姐姐,是渝王殿下的愛妾?!?p> 沈修頓時心頭雪亮。
他明白項千衛為何來找自己通氣了。
項千衛其實已經懷疑周福了,但又怕牽涉渝王,是以不敢貿然下手。
找沈修,就是想著有難一起擔,有鍋一起背。
“項千衛,你莫非忘了圣上的口諭了嗎?此案務必一查到底,一個不留,一網打盡!”沈修振聲道:“無論案犯是什么身份,即便是皇親國戚,我們也要照實記錄、依法辦案,最后稟明圣上!”
項千衛聽得連連點頭。
沈修也剛正,但比起杜隆,他多了處事的圓滑和機變。
他的意思是只要我們把案子查清楚了,即便查出一條大魚,那大不了交由皇帝裁決。
“那好,下官這便去把周福抓回來問話?!?p> “稍等,那個孫鶴年至今不肯張口嗎?”
項千衛搖頭苦笑:“大家私底下都管他叫軟骨鶴,卻沒想到他這次的骨頭這么硬,無論我們怎么用手段,都不肯招出幕后黑手?!?p> 這次貪墨大案的嚴重程度已經直逼國師謀逆案了,涉及軍械偽劣造假、盜竊國家糧庫、私吞國家賦稅等重罪,六部無一幸免。
孫鶴年是軍械偽劣造假的主犯,但只靠他一人之力,不足以拉這么多官吏下水,沈修和陸綱早就懷疑還有一個幕后黑手在操控全局,身份比孫鶴年有過之無不及!
因此,沈修有理由懷疑,教唆張達謀害杜隆的黑手,也是此人!
奈何孫鶴年的道行不低,問心對他不奏效,導致案件陷入桎梏。
“本官猜測,孫鶴年是明知招供也必死無疑,于是就咬牙挺著,盼望那個還未被查出的主犯出手救他。”沈修沉吟道:“或許,這個主犯的權位確實很大,大到足以影響圣上的裁決,項千衛,你覺得呢?”
項千衛只是默默點頭,卻不見驚訝。
這個猜測,他和陸綱早就有了。
如今線索指向周福,這個幕后黑手的身份呼之欲出……
渝王!
這個名字,同時在沈修和項千衛的心里浮現!
只是沒人敢率先說出這個名字。
畢竟人家是嫡出的皇子,而且年輕時候驍勇善戰、屢建奇功,曾被皇帝評價是最像自己的皇子。
甚至一度有過傳聞,說皇帝想廢太子,改立渝王為儲君……
即便現在渝王由于種種過失被皇帝訓誡懲罰,但終究是老子打兒子,關起門的家事。
沒有大到證明渝王犯上謀逆的鐵證,根本扳不倒這位權勢滔天的藩王!
聯想到杜隆和渝王的深仇大恨,沈修已經看透了來龍去脈。
然而,他竟有些無從下手了……
……
長樂賭坊。
眼看賭坊被天羅衛封了,周福心急如焚。
害怕東窗事發的他想出去求援,也被攔住了。
“你們知道我上面的是誰嗎?”
周福試圖恫嚇,然而這些天羅衛仍舊置若罔聞。
除非有圣上或者上司指示,否則就是一品大員來了都不頂用。
無奈,周福退回到房間里,走到窗口,把窗戶打開一條縫隙。
外面是一條巷子,巷子里也有天羅衛把守。
見狀,周福的心跌落谷底。
天羅衛敢封鎖賭坊,想來已經抓到了線索,怕是要準備對自己下手了。
不能坐以待斃!
周福把心一橫,趁著底下的天羅衛沒有注意,打開窗戶,然后一個沖刺翻躍,跳到了隔壁的屋頂上!
“站住!下來!”
“有人逃走了!”
天羅衛大喊道。
周福不管不顧,一路往前飛奔,躍過一個又一個房頂。
只要不被追上,只要他找到那位好姐夫,他就有機會逃出生天!
這時,他突然注意到前面一個屋子二層樓的窗口,正有人對自己揮手。
他認得這人,看了眼身后,急忙幾個縱躍,一頭鉆進了這個窗口里!
窗戶被迅速關上。
周福躺在地上喘了幾口氣,抬頭對那個蒙面男子說道:“不好了,天羅衛可能發現了賭坊的秘密?!?p> “之前孫鶴年被抓,我就讓你先離開圣京去渝州避禍,你偏舍不得賭坊的生意?!泵擅嫒藝@息道。
“我以為有姐夫罩著我,會沒事的。”周?;艔埖溃骸澳阒獣私惴蛄藳]有,快幫幫我啊?!?p> “殿下洞若觀火,早已知曉了,特地叫我來幫你的?!泵擅嫒苏f道:“對了,剛剛我好像看見了威遠侯的兒子進了賭坊?”
“對,那個瘟神,今天沒準就是他招來了那些天羅衛。不過他們威遠侯府不是正遭圣上打壓嗎?天羅衛怎么和他關系那么好。”
“你開賭坊的,消息竟這么滯后,當真糊涂不自知。這位小侯爺已經咸魚翻身、魚躍龍門了?!?p> 蒙面人搖搖頭,又招招手,“來,我告訴你真相。”
周福起身靠近。
一道冷芒乍現!
一灘鮮血飛濺!
周福捂著被割斷的喉結,不斷后退,但沒兩步就跌倒了下去,然后抽搐幾下,就沒了呼吸。
蒙面人蹲下來查探他涼透了沒,順便把劍上的血水擦在周福的衣服上,喃喃道:“余閑,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