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努力

　　人間這么悲慘，世上究竟有老天爺和上帝嗎？

　　這是今年40歲的張努力思考的問題。

　　張努力是個凡人，失敗的凡人。

　　22 年前，18歲的張努力還是一名高三班的尖子生。

　　如果不是高考那天出了車禍，論張努力的成績，上重點大學應該很輕松。

　　那天上午，努力正趕往考場。

　　在經過到考場的唯一一條馬路時，悲劇發生了：

　　努力被一輛開得不算慢的汽車撞了！

　　撞得不輕。

　　張努力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還在想：考試怎么辦？

　　下一秒，就徹底暈了過去。

　　等到別人把他送去醫院，張努力清醒之后，上午的考試已經結束了。

　　張努力被撞斷了一根腿骨，醫生替他接上了。聞訊趕來的親人和醫護人員都勸他別參加下午的考試了，身體要緊。大不了來年再戰。

　　努力不肯。在努力的執意堅持下，別人攙扶著搖搖晃晃、一擺一擺的他，走進了下午的考場。

　　題目是努力都會的。努力大概掃了一眼卷子，心中有一定把握。

　　時間過去了大半，努力也基本快將試卷做完了。

　　他長吐一口氣，這是他唯一的寬慰。

　　活動著僵硬的頸椎，努力將頭抬了起來，剛好和監考老師四目相對。

　　“老師在同情我…”張努力腦子里剛劃過這句話，只聽“嘣”地一聲，努力又倒在了地上。

　　人們再次手忙腳亂地把一身鮮血的張努力送返醫院時，努力盡管一點也不想面對發生了什么，但心里十分清楚——考場教室上面的風扇，像鬼一樣的掉了下來。

　　高考結束了。當地高考辦就“考場風扇意外墜落，嚴重砸傷、劃傷一名考生”一事，承擔了努力的醫療費用。

　　但這又有什么用呢？

　　“努力都白費了。”努力想。

　　18歲的努力，對人生最大的期望就是：

　　“自己這么慘，以后一定會好的。”

　　然而他想錯了，自己此后的人生，只有更加的倒霉與不幸，而從來沒有出現過什么想象中的“否極泰來”。

　　學業、工作、生活、感情、事業、家庭、交友…努力沒在一件事上順心和成功過。

　　當然，他也是別人眼里妥妥的失敗者。

　　努力又打開了一瓶廉價的白酒，為自己斟了一杯，一飲而盡后，回顧自己失敗的一生，他苦笑：

　　“該死的老天爺，你真是個混蛋！我他媽一輩子這么努力，該做的事都做了，你為何還要這樣虐待和針對我？”

　　40歲的張努力，在飽嘗完半輩子的疾苦和悲慘后，發出了感嘆！

　　02、上帝

　　“他媽的！發現了！”

　　此時，另外一個世界里的兩個賭徒，混混和痞子，“看著”張努力所在的地球，一臉口水，望著自己的賭局。

　　“他‘覺察’了！給錢吧。”混混得意地說。

　　痞子嘆了一口氣，將錢推給了混混。說道：這個地球程序是不是有問題？才推演了54097次，目標人物就“覺察”了。

　　混混知道，是自己的運氣好，在這場創建虛擬程序的賭博當中，按照概率，正常要推演到第1346685次的時候，目標人物才會有一半的可能“覺察”。

　　混混說的“覺察”，即賭局目標人物——地球人張努力，能否發現在自己命運之上的詛咒。

　　而張努力生活的地球，或者說——乃至整個太陽系、銀河系、宇宙，都是痞子和混混這兩位賭棍為了賭錢創建出來的虛擬程序。

　　痞子，哦不，應該說是地球人張努力的造物主和上帝，此刻心里惱火，這一把輸了不少的錢。

　　按道理，他了解這個“地球人程序”，它們——愚魯不堪、卑微癡笨，既不知道自己為何而生，更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死。一生都在不知其所以然地活著，痞子已經贏了很多次。

　　今天，他和混混下賭，給目標人物設立了“命運詛咒”的程序。

　　看目標人物能在何時發現這個詛咒。即有所“覺察”。

　　痞子下的賭注是：當“地球程序”推演到1346685次之前，目標人物不會“覺察”。

　　程序這是第54097推演了。之前的54096次，地球人張努力經歷了不同的“輪回”，54096次不同的人生，但共同點都是生活悲慘、諸事不順、命運黯淡、痛苦不堪。

　　目標人物在前54096次都沒有“覺察”。

　　相反，目標人物一直沒有怨恨上帝和老天爺。最背的時候，他也覺得應該是自己的錯。自己有罪，上輩子造了孽。

　　直到這一次的“覺察”，讓痞子輸了錢。

　　“他媽的，晦氣！再來一盤！”痞子心里琢磨。

　　痞子又開始了新的賭局。這次的版本設定還是“地球”。

　　03、命運

　　地球。

　　肖芻狗是一個外賣小哥。他在工廠里上過班，在社會的很多角落都打過工。

　　目前的這份外賣工作，是他干過的所有工作里最滿意的。

　　但是他還是很慘，盡管他對生活的奢求已經基本降到了零。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時候，沒有辦法說理。”這是芻狗還小的時候，在工地干活時，一個老大哥對他講的話。

　　當時肖芻狗還小，聽不懂。

　　后來他屢屢想到這句話。

　　尤其當命運從未善待他，他一再對生活感覺絕望的時候。

　　終于在一天夜里，他從父母雙雙重病殘疾臥床、貧窮寒磣的那個家里出來時，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突然想到：我這么倒霉，是不是老天爺在害我？

　　“媽的！居然又發現了！”痞子狠狠地拍了一下賭博機。

　　“又輸了！”痞子邊掏著錢，邊瞅了一眼程序。程序還在繼續運算著。

　　痞子知道，這代表著程序里的肖芻狗，正在回想著自己短暫的人生。

　　肖芻狗回想起了曾經的幼時被人欺負、父母重病了一生、自己長大后被人欺騙、辛苦打工卻丟了錢、結交的好友借錢不還最終消失、自己出車禍肇事司機卻逃逸…

　　肇事司機至今未找到。芻狗流下了眼淚，眼淚滾下來滾到了在車禍中留下的疤痕——那是一道巨大的疤痕，在臉上，是那次車禍的印記，肇事司機沒找到，自己卻留下了這個永久的傷害。

　　從車禍以后，肖芻狗變得更自卑了。本來就其貌不揚的他，現在臉上又多了一道醒目的疤痕，這讓他更加深深地抬不起頭。

　　肖芻狗回想起自己短暫，卻倒霉透頂的一生，似乎真的沒有什么快樂時光。

　　哦，不，似乎自己在童年的時候，隔壁的一個鄰居老奶奶，對自己非常的好，——她經常照顧自己過去吃一點她做的好吃的，還給芻狗縫補衣服。

　　奶奶對自己很好，雖然奶奶也過得不好——她的孩子經常打罵她，不孝順。奶奶常常一個人的時候抹眼淚，年幼的肖芻狗看了心想，以后等自己長大了，一定要把奶奶接出去，讓奶奶開心、快樂。

　　但是奶奶在自己剛剛輟學的時候就死了。那個時候自己剛剛十二歲，小學還有三個月畢業。

　　肖芻狗回想起這一切，仿佛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善良的老天爺為何這么對自己呢？”芻狗走到了一家小商店的門前，看見一個男人拿著一罐冰啤酒出來，他咽了咽口水，也想喝，但還是算了吧，忍一忍，省點錢…

　　肖芻狗想，自己勤勞一點，打工存點錢，過兩年爸媽的身體稍微好一點了，自己再談個女朋友。以后一切都會好的…

　　肖芻狗這么想著，心里舒服多了。對男人手里的冰啤酒也沒那么饞了。

　　但是芻狗想錯了。

　　他的悲慘命運才剛剛開始。他以后的人生將會更慘淡、更難堪、更破敗、更痛苦。

　　——當然，這一切不是現在的他能知道的了。他的命運早就被寫在程序里，——對于他來說是神圣可敬的命運，對于他的造物主——那個世界來說，不過是為了一時興起的賭博而創建的程序。

　　那個造物主的世界，痞子的賭局已經結束了。代碼還在自生自滅著，這代表肖芻狗這個世界上的人類的命運激蕩變幻著，但對于造物主們的世界，——狗屁不是。

　　人們打死也想象不到自己的命運是掌握在另一個世界的一幫無賴和賭徒的手里！他們也不敢想象，自己一直歌頌的“大自然”、“萬物有靈”，只不過是另一個世界里“上帝”們的游戲道具。

　　他們打死也不敢想象。

　　那些領頭帶領人們要歌頌苦難、歌頌命運的圣者，倘若有朝一日知道了世界的真相，估計會羞愧得滿地找縫鉆進去。

　　然而，人們是不會知道真相的。他們只會歌頌上帝，歌頌老天，歌頌造物主和大自然。

　　痞子輸了錢，憤怒地一砸機器，剛好按到了旁邊賭局上的開關。旁邊的賭局已經結束了，只不過痞子這一按，還在運行的代碼關閉了。

　　04、災難

　　此時，另一個版本的宇宙里，在它那個所謂的時空里，超出因果律之外的，宇宙的邊界突然膨脹到了最大值，然后——瞬間坍縮，爆炸了。成為了虛無。

　　這個宇宙里的5948651485548986顆行星，連同誕生出來的已經數不清數目的生命，在一片宇宙的火海中，哀鴻遍野，燃燒殆盡。

　　這對于造物主的世界，是一瞬間的事。或者，不至于需要時間這個概念。但在這個宇宙里，有的星系是瞬間湮滅，有的星系，其上面的“生物”經歷了一個較長的“死亡過程”：

　　在地星上，一位長頭發、姓愛的教授，正在教學生們他新發現的“相對論”。他說，“時間是相對的。在我們這個地星看起來緩慢進行的運動，在另外一個星球眼中，可能是一眨眼的事。”

　　愛教授剛說完這句話，教室突然熱了起來，一位學生喊——“太陽變大啦！”師生抬頭望向窗外，只見太陽變得越來越大，周圍頓時一陣滾燙。

　　憑借深厚的物理功底，愛教授瞬間明白了：太陽墜落了。

　　或者這么說不確切，愛教授心想，“地星比太陽小，應該說，地星，我們的家園，墜落了…”

　　愛教授閉上眼睛。想起剛剛給學生們講的“相對論”，他冒出一個想法：我們是不幸的，按照這個墜落速度，可能還要過好幾分鐘地星上的生命才會完全死去……

　　“我們，這些地星人，還要受至少三分鐘以上的致命煎熬。”

　　愛教授想得沒錯，他所在的宇宙已經毀滅了，有些星系上的生物凋零，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對于那些星系上的生命而言，感受不到絲毫的痛苦。

　　“這倒像是一種恩賜了。”愛教授心想。

　　但那些星系的反面，——一點一滴地受著“凌遲之苦”的星系們，卻還要在漫長的時間里，受著煎熬，身處“地獄”之中。

　　如果愛教授知道“地獄”的話。

　　即使憑愛教授這樣——全地星最聰明的人，他也不敢想象，此刻他的宇宙母親正在承受著多沉重的苦難。

　　這一切都來源于他們的造物主、上帝、老天爺——賭棍痞子輸了錢，順手拍了一下。

　　05、賭局

　　“宇宙是荒謬的。”此刻，在另外一場賭局里，一個剛剛被創建出來的“地球”，在它的上面，有一位帥氣的叼著煙的年輕哲學家，正在對人們做著演講。

　　底下兩個來自中國的女學生討論，一個說“加繆老師也太帥了吧！他叼著煙的樣子，真迷人。”

　　另外一個說：“就是。但他的思想更帥，他說‘荒誕’是我們這個世界的本質，但我們必須要對抗荒誕，所以生存——更有力地生存，就是我們的希望和武器。”

　　兩個學生討論著。

　　此時，在她們的造物主世界里，老天爺——賭徒無賴認真地觀察著她們這個宇宙當中所發生的一切。

　　對于老天爺來說，任何發生在宇宙當中的事情自然都逃不過他老人家的耳目。

　　包括她們正在進行的談話。

　　這兩個中國女孩不知道，現在她們的上帝、老天爺、造物主、宇宙的原設計者正在認真地“盯著”她們看。

　　不為別的。正是因為她們的上帝，無賴所下的賭注和她倆所談論的這位年輕的哲學教授有關。

　　無賴的對面是他的對手，流氓。

　　流氓。一個年輕的賭棍，哦不，一位年輕的老天爺、上帝。

　　望著“涉世未深”的流氓，盯著眼前的賭局，無賴突然感覺到有點“危險”。

　　他倆的賭局是設定出一個地球目標人物，看他能否在有生之年影響五十萬個同類，讓同類們相信自己的世界是荒誕的，只不過是我們——這些上帝和老天爺們所創立出來的一個無意義的程序罷了。

　　結果程序剛剛推演到第10594次的時候，這個年輕人，在這一世的“輪回”當中，已經提早地發現了這個秘密，并開始告訴其他人。

　　結果是，在這個年輕人四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影響了四十多萬人——讓他們相信，世界只是個程序。

　　那兩個中國女孩，分別是第476158和第476159個。

　　“已經很危險了。”無賴剛剛看了程序，按正常的算法，這個地球年輕人這一世的“陽壽”顯示在六十多歲。

　　“還要活二十年，只剩兩萬來個人…”

　　“這不是要輸嗎？”無賴心想。但老賭徒就是老賭徒，擁有年輕的上帝們不可比擬的經驗。

　　無賴觀察著流氓，一邊用手偷偷出了老千。

　　06、荒誕

　　在賭場上作弊是不道德的。

　　但“道德”只是人類的東西，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人拿它當回事。

　　拿來約束老天爺？

　　呵呵…

　　無賴贏了。在老天爺們的世界里。

　　在賭局程序中，那個地球人的世界，兩個中國女孩正在哀悼意外去世的年輕哲學教授。

　　其中一個說，“我到現在也不敢相信他離開我們了…”聲音哽咽。

　　另外一個說：“是啊。還有天理嗎，這個世界。”

　　上帝的世界。

　　造物主無賴看著年輕的上帝流氓，笑了：“給錢吧。第10594次推演程序，這一世，目標人物代碼活到了47歲。去世時，目標影響受眾477777個。不到五十萬的下賭閾值。”

　　年輕的上帝愣住了。原本他下的賭注是“目標人物能在有生之年，影響500000個人”，結果眼瞅著馬上贏了，目標居然去世了。

　　“真晦氣！”流氓一邊掏錢，一遍嘟囔。

　　無賴得意地笑著。順便品味剛剛的“杰作”。

　　他只不過是用手偷偷地調換了一位代碼。將目標人物的“六十多年陽壽”，調換成了“立即去世。”

　　死因不限。

　　隨機任意選擇車禍、空難、地震、海嘯、雪崩、意外槍傷、意外割傷、意外鈍器傷害、高空墜落、高空墜物、醫療事故、病菌傳染、泥石流、龍卷風、食物中毒、食物窒息、意外溺水、火山爆發、急性病發作、藥物過敏、煤氣中毒、火災、放射性物質輻射、飲酒過量、失溫凍亡、爆炸、潛水事故、跳傘事故、滑雪意外、滑翔意外、游樂場事故、傷口感染、野生動物襲擊、攀巖事故、馬術意外、蹦極意外、恐怖襲擊、斗毆致死、戰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