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的意識，如同在升空。

　　眼前流過，萬花筒一般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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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家園孤兒院門口。

　　一對父母身邊跟著個五六歲的女孩，和一個三四歲的男孩面對面站著。

　　“你愿意跟我們一起組成新的家庭嗎？可以有一個小姐姐陪著你玩哦。”

　　這樣說著，帶著溫和的笑容，年輕的母親向著小男孩伸出了手。

　　那位年輕的母親左眼中充滿了慈愛和期盼，右眼卻有些呆滯無神，像是義眼。

　　握住那只手，小男孩只感覺像握住了一只小火爐。

　　從此之后，他不再是沒有爹媽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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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面積不大卻格外溫馨的小家。

　　年輕的母親手里端著剛出鍋的肉段，對小男孩誘惑道。

　　“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養母，媽媽可是會傷心的哦。”

　　她的左眼中流動著生動的色彩，右眼略顯無神。

　　“這樣吧，只要你管我叫媽媽，我就給你小肉肉吃好不好？新出鍋的小肉肉。”

　　這樣的誘惑下，時間長了，小男孩也就不再把自己當做這個家的外人。

　　他會隨意地喚著那位‘媽媽’，會聽‘媽媽’講的睡前故事，會在‘媽媽’的菜上桌前偷吃炸的焦香的小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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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間雖然藏書不太多，卻每一本書都工工整整包好書皮的書房。

　　年輕的父親面容嚴肅，總是戴著一副眼鏡一副老學究的樣子。

　　對面站著他年幼的兒子

　　“阿曉，既然你成了我顧家的子孫，便需要記住顧家的祖訓。”

　　“跟我一起背誦，言行可履，信之至也。推美引過，德之至也……”

　　小小的書房中響起了兩個讀書聲，一個略年長，一個尚年幼。

　　這些不斷念誦的祖訓，成為組成男孩性格中最底層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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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兒園中，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總是形影不離。

　　高的那個是個五六歲的女孩，矮的那個是個三四歲的男孩。

　　高的那個分好吃的時候他們形影不離，矮的那個受欺負的時候他們形影不離。

　　每每兩個人的嘴里含著相同的奶糖的時候，每每兩個人都被打趴癱在地上的時候，矮的那個便會問起“為什么”

　　而每每這時，高的那個便會咧開嘴巴，露出一點也不淑女一點也不優雅的牙齒漏風笑容。

　　“因為我是你姐姐，我說過會一輩子罩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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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男孩忘記了自己曾在孤兒院中的回憶，久到男孩以為一家人就會在一起到永遠。

　　直到那一天，火焰將一切染成了血一般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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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平穩著的，流動的回憶到這里便如同遇上了循環往復的旋渦。

　　來自昔日徘徊者的虛靈能，感受到了顧曉意識的劇烈波動，便如同天空中盤旋的禿鷲嗅到了死尸的氣息，紛紛俯沖而下集中在這里，將這一段記憶反復播放，不斷重復。

　　在循環往復的旋渦中，顧曉一遍一遍重復見證著父親在自己面前被鋼刀砍死，一遍一遍重復體驗著自己被母親奪走右眼的痛苦。

　　但許是之前那個夢境便到此結束的緣故，這里的回憶也是到母親挖走顧曉的右眼為止。

　　他的耳邊一遍遍重復著母親那惡魔般的低吟。

　　“馬上就結束了……”

　　“馬上就結束了……”

　　這六個字幾乎成了他的夢魘，在他的心頭縈繞揮之不去。

　　起初的三千次循環，顧曉的面上還有著悲痛的神色，神魂之中也是劇烈的波動著。

　　但隨著夢魘重復的次數增加，第二個三千次，第三個三千次，他正變得逐漸麻木，面上的表情逐漸僵硬。

　　他似乎正如同其他的受害者一般，意識在神魂中逐漸走向虛無與寂滅。

　　在無數次強烈的情感刺激下，他的閾值正在不斷升高。直到他的閾值高到世間任何刺激都無法超過，他也就成了植物人一樣的存在，世間的任何事情都將無法讓他上心。

　　他將靜立在那里，腦中無思無想，意識回歸寂滅。

　　他就像這一場瘋狂戲劇的唯一觀眾，這場戲劇也將成為囚禁他意識的牢籠。

　　第四個三千次，第五個三千次……

　　終于！

　　他的靈魂波動無限趨近于零，昔日徘徊者似乎終于等到了他的終結，他意識的終點。

　　外界的李敖雖然無法監視顧曉的夢境，卻可以通過昔日徘徊者的反饋，準確評估顧曉現在的意識狀態。

　　而無限趨近于零的靈魂波動，便意味著他終于等到了收獲的時刻，這個領主所代表的一份地契終于還是屬于他的了。

　　可就當他嘴角瘋狂上咧，一只手已經抓向了顧曉腦袋的時刻。

　　顧曉右眼瞳孔一顫，動了。

　　表面覆蓋著細密鱗片的一只手臂牢牢捏在了李敖的手腕子上，令得他的手無法再移動分毫。

　　怎么會？他怎么還能動？

　　李敖有點慌了，連忙心神下沉感應起顧曉的靈魂波動。

　　卻發現——

　　“怎么回事？為什么他的意識正在復蘇？”

　　“他不是經歷了三萬次的絕望，已經徹底崩潰了嗎？為什么還能夠蘇醒？”

　　顧曉雙目中漸漸聚攏起靈光，嘴中艱難的一字一頓吐出話語。

　　“該死的混蛋，你懂什么呀！”

　　在他一直未曾回溯的記憶中，最后的拼圖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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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心，媽媽很快就會解決的。”

　　這樣說著，媽媽輕輕親吻了下顧曉的額頭，輕輕的吻痕中充滿了不舍與眷戀。

　　但她還是抬起頭，眼中的眷戀被堅定的抉擇所取代。

　　她的右手伸向了自己呆滯的‘義眼’，那個一直以來沒有起到任何視覺作用的東西。

　　她苦笑著：“本來還想遲一些再交給你的，但現在，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猛地一咬牙，母親從自己眼眶中將那枚眼睛生生挖出，扯斷了連接著眼眶的血絲，帶來了深入靈魂的劇痛。

　　忍著痛楚，年輕的母親將那枚右眼安置在了顧曉的眼眶中，送他逃離了最后一段路程。

　　“去吧，孩子。帶著你爸和我的那份，繼續生活下去吧！”

　　“也不要想著什么復仇，他們的勢力很大。”

　　“改頭換姓換一個地方生活，只要你過得好，你爸和我也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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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回憶被補全，一切悲痛在這一刻都化為了復仇的決心。

　　顧曉咬著牙，在腦海內下達指令。

　　“深海！”

　　一股冰冷的波以右眼為中心擴散開來，顧曉飽受折磨的意識在下沉，下沉到冰冷的深海中。

　　往日深入靈魂的酷寒，在此時卻成為了暫時麻痹傷痛的冰袋。

　　顧曉意識中的無數裂痕被暫時冰封，理智重新成為身軀的主宰。

　　那些苦痛的、危難的回憶，在理智中卻攪不起半絲風浪。

　　堅定的、無情的信念化為了一把尖錐，刺破了昔日徘徊者的夢魘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