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楊柳去了三廠，今天的三廠格外干凈整潔，而且很安靜。

　　楊柳騎著自行車到了廠門口，奇怪地問看門老頭怎么了？

　　看門老頭低聲說：“楊顧問，趕快進去，一會兒有大人物來視察。”

　　楊柳一愣：“之前怎么沒聽說？”

　　老頭很神秘：“我們也是今天早上才得到消息的，說是上面的人臨時決定的。”

　　這時候，小古跑了過來，讓楊柳把車放在這里跟他走。

　　“本來約好今天讓你過來見一見從京城請來的三位大學生，不過，早上聽到風聲省里有人來視察，不知道什么時候到，但應該是來我們廠，劉廠長今天很忙，就讓我帶你過去見見那三位大學生。”

　　“突然決定來視察？是特意視察三廠還是順便走走三廠？”楊柳完全不在意什么大學生，反而對這個視察組有些擔憂。

　　若是因為三廠的改革而來的，那會不會牽連自己？

　　當然，小古既回答不了楊柳的話，也看不出楊柳的擔憂，他把楊柳送到專門辟出來的設計師辦公室，笑著給雙方介紹。

　　“這三位都是劉廠長費心挖來的設計師，杜綱、黎娟，劉海洋，都是剛從紡織大學畢業，這位是我們廠的技術顧問楊柳，有什么不懂的，你們先問問她，今天省里來人，廠長太忙，等空了她會親自請三位吃飯。”

　　說完，小古便匆匆忙忙走了。

　　楊柳笑著對這兩男一女的大學生道：“你們都是學設計的嗎？”

　　女孩叫黎娟，長得挺漂亮，穿一條印花半截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低頭看自己的指甲，對楊柳的話充耳不聞。

　　倒是長著一張國字臉，看起來較為忠厚的杜綱開了口：“楊老師你好，我們學過一點皮毛，以后還請楊老師多多指教。”

　　這人嘴里客氣，但眼神卻不住往另外兩人身上瞟。

　　楊柳如何看不出這些人的驕傲。這些大學生多矜貴啊，來這小縣城怕是心里就不服氣了，如今沒有得到應有的熱烈歡迎自然更加不忿。

　　她也淺笑著客氣：“不用喊老師，叫我楊柳就是，我是野路子，和你們沒法比，我以后需要向你們學習。”

　　長相俊朗的劉海洋往靠窗的椅子上一坐，穿著鞋子的腳往辦公桌上一放，拿著桌上的一本三廠圖文并茂的宣傳冊看了起來，這冊子還是楊柳建議的。

　　杜綱見另外兩個伙伴根本不理會楊柳，便訕訕笑笑：“相互學習，對了，楊柳你這顧問是干什么的？”

　　楊柳笑道：“我這個就是幫忙的，我不是三廠的人，如今你們來了，我也不需要過來了。你們好好干，劉廠長人不錯，相信你們能相處愉快，再見！”

　　說完就拎起包走了，她才懶得和這群驕傲的小屁孩廢話，還是先回去吧，一會兒要是被視察的人堵住可就不好了。

　　黎娟看了眼出去的楊柳背影，冷哼一聲：“哼，要不是老師介紹，我才不來這小破縣城。”

　　杜綱也嘆氣，他家世比不上那兩位，但也算是學校里的佼佼者，很受老師看中，要不是老師安排，他根本不想來這里。

　　“你們聽說了嗎？班上好幾個同學去了深、廣兩市，聽說那邊才有大發展。”

　　一旁默不作聲的劉海洋把宣傳冊甩到桌上，發出的響動讓杜綱和黎娟都嚇了一跳。

　　黎娟皺著秀氣的眉毛生氣：“劉海洋，你干什么啊，嚇死我了。”

　　劉海洋轉頭冷冷地看著兩人：“你們不愿來就走，別答應了來又背后抱怨，有本事這話對劉廠長說去。”

　　“劉海洋，我來這里是為了誰，你不清楚嗎？”黎娟眼里含淚，要不是為了這個男人，她怎么肯來這里吃苦？

　　“你不是為了理想，為了工作才來的？”劉海洋噙著笑懶洋洋地靠著辦公桌，說出的話很傷人。

　　“劉海洋，你明知故問，你混蛋！”黎娟趴在桌子上嗚嗚嗚地哭，杜綱立刻上前小聲安撫。

　　而劉海洋卻翻了個白眼去了車間。

　　車間里，省里的鄭高官背負著手在車間里慢慢走著，身后跟著省里和市里的一大群干部，以及劉廠長等廠里的重要干部。

　　劉廠長介紹廠子的現狀和未來發展，鄭高官從頭至尾沒有開過口，所有人都看不出他是否滿意。

　　國營企業要改革沒有這么容易，只要上面的人不同意，那就是白費功夫了。

　　最后眾人到了會議室坐下，劉海洋也跟著混了進去坐在后面角落里。

　　說實話，劉海洋從小見過無數大官，但還是第一次見識這么嚴肅的場合，他也下意識認真起來。

　　劉廠長一臉嚴肅坐在鄭高官身邊介紹廠子情況，每個人面前還放著三廠的宣傳冊。

　　這時，鄭高官放下仔細翻閱過的冊子，終于開口：“我發現你們廠區很干凈，這點值得表揚！”

　　眾人一愣，沒想到鄭高官不說改革的事，居然是說廠區衛生問題。

　　宋金華在一旁接了話：“我們有明確的規定，不許往地上扔垃圾，吐痰，在廠區隨地小便。我們的口號是三廠是我們的家，大家都要愛護它。”

　　鄭高官點點頭，又說：“我看大家工作很認真，很少有偷懶耍滑的人。”

　　劉廠長便把廠子里實行一半獎金一半工資的制度，獎金是做多少得多少，大家便有了動力，都想多掙點錢。

　　說到這里，會議室里都安靜了。

　　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鄭高官，過了半晌，他才點點了頭：“你們這樣試試也不錯，至少給我們提供了一些思路和方法。不過，千萬要注意，不要步子邁得太大小心摔倒。”

　　劉廠長和宋廠長對視了一眼，這是同意改革，但是又敲打他們不要急功近利？

　　大家都知道，接下來才是硬仗，這么多人都盯著三廠，要讓人看見的成績就是把東西賣出去，換成真金白銀。

　　現在整個省能盈利的廠子少之又少，上面也是焦頭爛額，不然也不會有鄭高官這一次的視察。

　　鄭高官接下來還要去一廠二廠視察，劉廠長送走這一行人后松了一口氣，回頭看見后面劉海洋蹙了眉：“你怎么在這里？不是讓你跟著楊柳學習嗎？”

　　劉海洋收斂了神色：“她早就走了！”

　　“走了？”劉廠長上下打量了兩眼劉海洋，瞬間就明白了：“是你們想給她下馬威吧？”

　　“哪有？我都沒有跟她說話她就走了，不信你問黎娟他們？”

　　劉廠長大步往辦公室走，只丟下一句話：“跟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