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就這樣,張艷紅借住在女兒租住的房子里。每天,合租的幾個小姑娘都上班去了,整個房子一片寂靜,張艷紅慢悠悠地起身,四處轉轉,倒也清閑自在,合租的小姑娘臨出門前肯定鎖了房門的,所以張艷紅除了自己女兒的房間只能在公共區間轉悠,幾分鐘就轉煩了,因此,走出門去逛小區。她很快熟悉了地形,愛打麻將的她聽說小區物業那有棋牌室,立馬就溜達去了,心里甚至萌發出一個激動人心的主意,那就是上海有錢人多,她要是在這里天天打麻將,憑她驚人的賭技,說不定可以為兒子贏一套婚房!打麻將的時候,她看著對面老頭那死勁兒壓根就不像正經打麻將的。總之,張艷紅就是這樣不靠譜的女人,她不靠譜了一輩子,因為李水生寵著,所以平安活到老。
然而,很快,張艷紅又失望了,她觀察了半天,絕望地發現棋牌室的老頭老太太打的是上海麻將,而且是一幫愛玩0元購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半天的輸贏只有幾塊錢,很明顯,在這里搓麻搓到天荒地老,也不可能幫兒子贏一套房。
張艷紅原本想借著她驚人的賭技發財的,現在只能作罷,不過有麻將打,總比沒麻將打要好,因此,也不出去找工作,天天混在棋牌室里,只是那讓老男人臉紅心跳的媚眼兒懶得拋了。她外號紅辣椒,自然并非浪得虛名,紅辣椒就是辣,熱,張艷紅性格活潑熱情,簡直是熱情如火,很快就和棋牌室的大爺大媽混熟了,玩得十分愉快。
李小琳每天下班,會先來出租屋,給母親生活費,另外陪她吃個晚飯,張艷紅也從棋牌室“下班”了,每天都能贏幾塊錢,幾塊錢也是錢啊,豆包也是干糧,她在附近的菜場買把青菜再來一塊豆腐,晚飯就解決了,營養又健康,反正在南方,出門買一根蔥很正常,但是在北方菜市場,如果跟小販講要一根蔥,他可能會很憤怒的說你算哪根蔥!張艷紅得意地想,她也不是沒有貢獻對不對。
母女倆生活在一起,李小琳對母親客客氣氣的,但保持著距離,張艷紅覺得納悶,總覺得從前那個貼心小棉襖似的女兒不見了,變成了一個陌生的遠房親戚。她懷疑親家把那件事告訴了女兒,可是仔細一想,如果女兒知道真相,絕對不可能和自己有說有笑,所以內心也不敢篤定。
好在李小琳也寧愿回自己的出租屋,母親來了,她好像給了自己一個不回婆家的理由。剛剛嫁到傅家,要和公公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她也覺得緊張不自在。此外,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她知道傅家發生了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雖然嫁過去了,她還是一個外人。所以,當傅家和她保持著距離時,她也十分識趣地不走近。
這一天,母女倆正在吃晚飯的時候,張艷紅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一看,是老公打來的電話,張艷紅接起電話,水生高興的聲音傳了過來:“喂,堂客,告訴你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在工地干鋼筋工,三百塊錢一天,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樣。”
張艷紅也高興起來,夸獎道:“水哥,你真了不起喲!”
李小琳聽得肉麻又心酸,肉麻是父母老夫老妻了,她媽和她爸說話還總是瓊瑤腔,心酸是想她父親都頭發蒼白年紀要奔六了,居然還在工地當民工,流著血汗,出著死力,為了一天三百塊的收入高興。
李水生還在電話那頭興奮地算賬,對張艷紅激流似地說道:“堂客,一天三百塊,工地包吃包住,我賺的錢可以全部存起來,你算算,一天三百塊,一個月就是一萬左右,一年就是十萬,打三年工,房子首付就有了!還有啊,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已經打聽清楚了,我現在工作的這個工地很大,是一個大樓盤,開發商要分四期開發,大概要十年才能全部開發完,也就是說,我可以在這個工地干十年呢,哈哈哈哈哈哈,我其實只要干三年就差不多了。”
對于李水生來說,隔了幾年再去大城市打工,他一路上是十分忐忑的,擔心自己年紀大沒人要,找不到工作,出門前他甚至動過歪心思:去理發店把自己頭上的白發染一染,或者找不到好工作,沒有能力在三年后幫兒子買房,沒想到,一切出乎意料地順利,就像踩在抹了油的輪子上。
火車到達廣州后,他打電話給從前的工友,原以為對方換了手機號碼,電話可能打不通,沒想到居然打通了,然后聊幾句,兩個人立馬認出對方,像從前一樣親熱,工友聽說他來打工了,立馬親自到火車站來接他,把他接到工地,請他吃和住,又給他安排工作,等于說,水生到廣州后,沒有花自己一分錢,就已經找到了高薪的好工作,這對于農民工來說,真是世上最好的安排。至于年紀大為什么能找到工作,那是因為現在年輕人都吃不了苦,工地那么辛苦,很少有年輕人的身影。
所以水生心花怒放,他是真高興。對于有錢人來說,這是不值一提的辛苦工作,對于水生來說,卻是生活給他的,巨大甜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