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王賁看著城墻外，楚軍徐徐退走的大軍，長長舒出一口濁氣。

　　從午時起，楚軍便對曲陽城發動起猛烈的進攻，項燕發了狠，親自督戰，大軍連續不停，瘋了一樣對曲陽發起攻擊。

　　直到剛剛鳴金退兵，楚軍的攻勢才算停歇，大半日的連續進攻，讓王賁的神經，緊張到了極點，但好歹是守住了。

　　王賁一直就在距離城樓不遠的臨時駐地中，指揮著西北兩處城樓的士卒，頑強抗擊。

　　他其實沒想到楚軍會這么瘋狂同時進攻曲陽兩處城門，而且是不惜代價的進攻。

　　人命在攻城的時候，就仿佛不要錢一樣，蜂擁著殺來，戰斗一直處于慘烈和白熱化狀態，好幾次王賁都想打旗號，讓城外的騎兵支援過來。

　　實在是楚軍的攻擊太瘋狂了，他們都好像跟王賁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拼命對曲陽發起幾乎是自殺性進攻，一直到戰死了事。

　　那些楚軍真的是到死都在沖鋒的路上，臉上毫無懼色，仿佛就為了攻打曲陽而生的一般，前赴后繼，用生命為身后的袍澤，打開進攻的通道。

　　楚軍這種不惜代價的進攻，讓王賁很不適應，他不得不提前派出城中的秦軍鐵騎加入戰斗。

　　可即便如此，損失依舊慘重，面對如此殘忍的敵人，哪怕最后打退對方也不覺得高興。

　　不過王賁很快就能想明白，項燕為什么發瘋，他凌晨時分，分兵六路派去攻打楚軍大營的事，應該是激怒了對手。

　　攻打楚軍大營的六路人馬，大部分都是擎蒼派步卒送回來的楚軍降卒。

　　擎蒼可沒打算養著這群降卒，但也不想自己沾上這些降卒的血，干脆就讓王賁借項燕的刀，把這些楚軍降卒都給滅了。

　　被運回曲陽的楚軍降卒有近兩萬五千人，王賁派出一萬八千人，在六千秦軍步卒的驅趕下，進攻楚軍大營。

　　那一萬八千人幾乎無一生還，得知消息的項燕自然氣得發狂。

　　從哪一萬八千人的尸體上，項燕看出項城出事了，但因為沒有活口，他依舊還是不知道，項城是生是死。

　　不過從眼前一萬八千多具尸體上，項燕不難猜想到，項城即便不死，他那十萬人恐怕也活不了多少。

　　所以項燕發瘋了，他要打下曲陽，搞清楚到底發生什么事情。

　　結果攻城時，再度遭遇楚軍降卒自殺性的沖陣，王賁把剩下近八千楚軍降卒，用鐵騎趕出城去，迎著楚軍箭陣發動自殺式進攻。

　　王賁的行為，極大刺激了項燕，項燕不顧項伯等人的勸阻，號令全軍攻城，這才有了今日這一戰。

　　看著城池內外遍布的尸體，王賁饒是練就一個鐵石心腸，也未免有些膽寒。

　　這一切都是擎蒼的手筆，盡管擎蒼沒有參與進來，可是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在擎蒼的預料之中。

　　對擎蒼，王賁是真的服氣了，就憑一萬騎兵，他硬是沖垮了項城的十萬大軍，還俘虜幾萬人丟到他這里，用來激怒項燕。

　　項燕的一舉一動，都在擎蒼給他的軍報預料當中，王賁對接下來的戰局，也因此有了更足的信心。

　　幾名都尉先后來到王賁跟前稟告今日戰損，以及需要補充的軍械。

　　即便只是半日血戰，防守的秦軍損傷也不小，拋開楚軍降卒那七八千人，秦軍防守城池時的損傷，達到三千人。

　　好在是那兩次依靠降卒損耗了楚軍不少箭矢，導致楚軍攻城時箭矢量嚴重不足，只能靠人命填進來。

　　項燕此時在大營中暴跳如雷，心頭充斥著憤怒，他是真沒想到，仗一下打成如此模樣。

　　但他不能不承認，秦軍的攻擊手段，在他身上非常奏效，導致他現在損失慘重。

　　凌晨時雖然沒有人員損失，但是箭矢的消耗卻是驚人的，后來在曲陽城外又消耗一波，直接導致攻城箭矢不足，無法壓制城樓上秦軍箭陣。

　　所以盡管他分兵兩處，一起進攻曲陽城，但是兩處戰場下來的損失，居然超過兩萬人，這大大出乎項燕的預計。

　　但項燕此刻預計的內容，明顯少了一樣東西，那就是擎蒼。

　　擎蒼此刻已然率軍連夜趕往曲陽，他下午的時候，收到王賁從曲陽傳來的信息，項燕開始攻城了。

　　這個消息在擎蒼預料之中，他把近三萬降卒丟給王賁，就是讓他拿來激怒項燕用的。

　　所以盡管王賁與項燕之間兵力懸殊，但擎蒼一點都不擔心項燕能短時間內拿下曲陽。

　　他的軍略是從一開始就跟王賁和盤托出，彼此都商議好，直到眼下，戰況的發展，都在擎蒼的意料之中。

　　擎蒼一直都在算計項燕，他的目的卻從未改變，依然還是為了消耗楚人的有生力量。

　　滅了項梁十五萬大軍，接著又滅項城十萬大軍，若是能將項燕現在手上二十萬人馬給吞了，楚國將因此元氣大傷，再無與秦國抗衡的能力。

　　因而接下來與項燕的一戰，是決定性的一戰，能夠干掉項燕，決定著滅楚之戰的未來。

　　但就在這時候，一名斥候帶著一身傷痕，出現在擎蒼視野中。

　　“君上，上蔡的楚軍全部出城了。”

　　“確定是上蔡？”擎蒼眼珠子瞪大，斥候被擎蒼追問，有些緊張，但馬上回答。

　　“確認，他們是晚上出的城門，兩萬多人連夜渡河，另外平阿和召陵，甚至還有郢陳一線的楚軍，都有大規模調動的跡象……”

　　擎蒼頓時大喜，立刻召集所有將領軍帳議事。

　　楚軍顯然中計，想要一戰吞掉王賁的十萬步騎，這正中擎蒼下懷。

　　項昭站在高崗上，看著連綿十幾里的軍隊，憂心忡忡。

　　他在接到項城全軍覆沒的消息，十分震驚，再接到項燕催促他盡快趕往曲陽合圍的軍令，心里變得更加沉甸甸的。

　　大戰重啟才多久，秦人在楚國的本土上，就給了楚人當頭一棒，接連滅殺二十多萬兵馬不說，還陣斬項家幾乎與項燕平齊的大將。

　　毫無疑問，前次擊敗李信的那點優勢，在秦軍這次攻擊下，損失殆盡，這對接連戰事不休的楚國而言，無論在士氣上還是心理上，又是一次嚴重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