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倫帶著五人編制的標準小隊，步履匆匆地邁進黑橄欖街的街口。天色昏暗得有些過分，在他身后，一位年輕的軍情九處特工抬頭觀察著云朵的形狀，低聲說道：“看起來是一場暴雨。”

　　周圍的民眾已經(jīng)被提前疏散，他們一行六人順著街道編號找到了18B號公寓。在踏上狹窄的樓梯前，泰倫回轉(zhuǎn)過身體，環(huán)視著自己的隊員，沉聲道：“最后重復一遍，目標與其同伙極度危險，允許直接擊殺，一切以民眾和自身安全為先，明白了嗎？”

　　隊員們用不大卻清晰的聲音齊聲回應：“明白！”

　　緊接著，身背燃素背包、手持蒸汽高壓步槍的兩名隊員頂在最前方，泰倫居中，剩下三名隊員則共同護衛(wèi)著一件封印物殿在隊伍后面。

　　他們保持著這個隊形登上樓梯，與那扇看起來非常脆弱的木門保持了一定距離。幾人交換一下眼神，默數(shù)五秒之后，持步槍的兩名隊員抬起有成人手腕粗的槍管對準門臼處，默契地同時扣下了板機。

　　“轟！”

　　兩次槍響重疊為震耳欲聾的一聲，巨量蒸汽氣體從步槍后端帶隔欄的排氣口中噴涌而出，朦朧的霧白色瞬間淹沒整條走廊。

　　為了避開蒸汽最灼熱的一瞬間，泰倫等人的站位略微靠后，等到蒸汽向走廊兩側(cè)逸散些許后才沖上前去。

　　但隨即，他們就驚愕地發(fā)現(xiàn)，那扇木門仍然豎立在原地，看起來毫發(fā)無損。

　　-

　　房間內(nèi)，三個人視線都緊鎖在那扇門上，表情各異。

　　“蒸汽高壓步槍。”弗朗索亞的語氣很篤定，臉色卻微微發(fā)白，“這種管制武器……幾乎只會配給給軍隊和情報機構(gòu)。”

　　道格拉斯表情雖也緊繃，但沒有過于慌亂，只是轉(zhuǎn)頭看向溫克爾：“這是你封印物的副作用？”

　　畢竟眼下，那扇遭受了重武器轟擊的木門仍以一種無法解釋的邏輯保持著完整，絲毫沒有破損的跡象。

　　這就意味著外面的人短時間內(nèi)還無法進入。

　　紅發(fā)的獵人長長地“嗯”了一聲：“是的，它能將所處的封閉空間與外界隔絕，包括對應的靈界。想要打破這種封鎖，只能依靠神秘側(cè)的力量……大抵是我全力一擊的程度。”

　　風暴老哥環(huán)視房間一圈，這里確實非常封閉，唯一的出入口就是門，連扇窗戶都沒有。他忍不住吐槽到：“你挑的安全屋，就沒有什么安全通道嗎？”

　　道格拉斯搖搖頭。作為穿墻開鎖如吃飯喝水般自然的“學徒”，他哪里需要安全通道這種東西。

　　眼下的問題也已經(jīng)不是一條安全通道可以解決的了。他和溫克爾眼神相撞，彼此都從中讀出了一些懷疑與警惕的意味。

　　但隨即，溫克爾略微抬起雙手做了一個投降的動作，笑著說道：“算了，這種時候再相互懷疑已經(jīng)晚了，不如想想是戰(zhàn)還是逃。”

　　看到對方表現(xiàn)出避免內(nèi)部沖突的肢體語言，道格拉斯背在身后暗中握緊的左手緩緩放松了力度。

　　雖然不知道泰倫用怎樣的理由發(fā)動了軍情九處的力量，又是怎樣獲取這個地址的，但眼下的情況已經(jīng)不容許他們兩人之間再出現(xiàn)分歧。

　　他抬手指了指與房門相對的那一面墻壁：“左右都是民居，想要突破的話只能打破這面墻去隔壁街道。”

　　說話間，他的目光卻是滿含歉意地落到了房間里的第三人身上：“弗朗索亞，你和這件事無關(guān)，打破封鎖后我會用封印物立刻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你就趁機離開吧。”

　　“嗯？”原本專心傾聽門外動靜、時刻警惕著的弗朗索亞聞言，臉上頓時掠過一絲喜色。

　　確實，無論是魔女還是獵人，其實都和他沒關(guān)系的。

　　和外國間諜出現(xiàn)在同一場所這種事，只要不被軍情九處抓個現(xiàn)行，無論如何也查不到風暴教會的內(nèi)部，查不到他弗朗索亞頭上。

　　但答應的話語即將出口之時，弗朗索亞卻遲疑了。

　　“如果……”他喉結(jié)滑動著，不太確定地問，“我是說如果，你們要是被抓住或者怎么樣，我……”

　　“你等會兒，”道格拉斯立刻打斷他，表情一言難盡，“這種時候應該給我們一點祝福，而不是詛咒吧。”

　　人高馬大的代罰者深吸一口氣，忽然脫下外套，撕開，用其中一塊布蒙住了自己下半張臉。

　　頂著另外兩人詫異的目光，弗朗索亞堅定地說道：“我不走，來吧，一起把這個破事解決掉。”

　　“可是……”

　　“夠了！我是個成年人，我能夠為自己做決定。”他有些煩躁地低聲吼道，“你們也不想想，整個貝克蘭德只有我們?nèi)齻€‘穿越者’，如果今晚你們出了事，就憑我一個人怎么找到回去的方法？”

　　在之前幾十分鐘的交流中，序列和封印物水準都被壓了一頭的弗朗索亞終于放下最開始傲慢的心態(tài)，認真聽著溫克爾和道格拉斯相互交換情報、進行計劃，時不時為他們貢獻一些新思路。

　　穿越以來那種自以為是時代主角的心態(tài)，在與同樣來自那個極度發(fā)達時代的“穿越者”的交流中，逐漸地動搖起來。

　　他本以為自己穿越是一個意外，是無處說理的一個偶然；在適應“弗朗索亞”這個新名字之前，他到底也有過許多個輾轉(zhuǎn)難眠的夜晚，用來思考自己的不幸。

　　只是，這種不甘和惶恐一度被生活的瑣事埋沒，又被非凡世界的光芒所遮掩。在閱讀過自己能接觸到的所有教會資料也沒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穿越”的絲毫線索時，他的心已經(jīng)冷了。

　　如果沒有遇到那張寫著英文的字條、如果沒有遇到這兩個和自己遭遇相同的倒霉蛋，弗朗索亞大概會騙自己一輩子。

　　騙自己非凡的存在是多么有趣，騙自己這里的生活也沒什么不好。

　　可是，可是——

　　像是解釋，又像是自言自語，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自嘲地笑著：“被拋下的感覺有一次就夠了，我可不想嘗試第二次啊！”

　　-

　　門外，泰倫掌心緊貼木門表面一寸寸撫摸而過，粗糙的環(huán)狀紋理剮蹭著皮膚，“治安官”的感應能力不斷將周圍的信息反饋給他。

　　他顯然也在思考：“對面街道有異常嗎？”

　　“沒有，長官，一切正常。”

　　點了點頭后，泰倫向后退步，冷靜地安排道：“包圍圈收縮，通知其他小隊加強防范，我們啟用封印物。”

　　“是，長官！”

　　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詭異的門上的特工們沒有注意到，他們的長官悄然從口袋中取出了什么東西，緊緊握在手心里。

　　-

　　“就從正門出去。”溫克爾雙臂抱在胸口，堅持著自己的想法，“既然來的是軍情九處，他們的人手肯定足夠包圍四周，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打亂他們的計劃。”

　　她的想法顯然也超出了兩位隊友的意料。弗朗索亞提醒道：“但按照常理，正面的攻擊性是最強的……”

　　獵人咧開嘴，發(fā)出了嘲諷的聲音：“我可不是你，小水手，我確信我比他們更強。”

　　神他媽小水手……弗朗索亞表情一僵，卻聽得溫克爾繼續(xù)說道：“而且，魔女顯然不可能混進軍情九處的隊伍里，她一定會借著內(nèi)鬼的掩護在近處等待，等待我逃出包圍圈、心態(tài)放松的一瞬間動手。”

　　“而你們，”長發(fā)暗紅、眉目銳利的溫克爾用目光點了點道格拉斯和弗朗索亞，“就趁我吸引他們注意力的時候轉(zhuǎn)移到高處觀察，確定魔女的位置，然后我們一起解決掉她。”

　　“但‘魔女會單槍匹馬解決你’這一點，其實沒有證據(jù)，一直只是猜測來著吧？”

　　“那又怎樣？反正我們沒有更多的情報、剛才的計劃也白做了，還是聽羅塞爾大帝的，‘走敵人的路，讓敵人無路可走’吧！”

　　……這種千禧年間的舊梗也抄，羅塞爾大帝真是不講究啊！

　　道格拉斯一面暗暗吐槽著，一面將“蠕動的饑餓”切換到旅行家靈魂，做好了時刻“旅行”的準備。

　　他的右手按在了弗朗索亞的肩上，預備著帶對方一起短暫地穿越靈界，暫避鋒芒。

　　作為攻堅手的溫克爾則頂在最前面。只見一層赤紅的火焰騰起覆蓋了她的雙臂，接著層層的焰流隨著獵人擰動腰胯猛然發(fā)力的動作凝聚成巨大的火拳，轟然撞碎了門板。

　　而內(nèi)外空間溝通復聯(lián)、靈界也恢復常態(tài)的瞬間，道格拉斯的靈性直覺忽然一顫。

　　紛飛四散的火焰、木門碎片和擋在前面的溫克爾的身影遮擋了太多視線，他沒有多想，當即催動靈性，令左手的人皮手套倏然間變作透明且閃爍著點點星光的模樣發(fā)動“旅行”，帶著自己和弗朗索亞的身影一同淡薄，好像要融化在空氣之中。

　　但下一秒，悠長陰冷的尖嘯便帶著徹骨寒意刺入三人腦海之中，帶來像是被人用鐵釬插入了太陽穴般的痛苦，不由自主地發(fā)出痛呼或喊叫，所有動作包括靈性的傳輸都被這聲直接攻擊靈體的尖嘯打斷。

　　“旅行”失敗，精神也遭受動蕩的道格拉斯勉力睜開雙眼，看到了門外蒸汽高壓步槍黑洞洞的槍口，看到了第一個沖入房間的泰倫，看到了后面將一只造型古怪的骨笛湊在嘴邊，準備再次吹響它的軍情九處特工。

　　他的首個念頭，仍是伸手抓向了因為尖嘯而痛苦地彎下腰、和自己失去聯(lián)系的弗朗索亞的肩膀。

　　無論是什么樣的封印物，只要逃脫了攻擊范圍，就等于不存在！

　　可緊接著，道格拉斯便感到脊背一陣發(fā)涼，感到有某種虛幻的存在帶著一股嚴寒的氣息侵入了體內(nèi)，干擾著自己的動作。他伸出的右手頓時僵硬又滑稽地擺動，好像拿不準是要伸出還是縮回。

　　前后耽擱的一秒鐘內(nèi)，盡管溫克爾和弗朗索亞已經(jīng)初步擺脫了尖嘯的影響，但道格拉斯卻始終無法發(fā)動“旅行”逃脫！

　　就在此時，被溫克爾攔在門邊的泰倫并沒有第一時間嘗試突破，而是趁著場面的混亂，右手猛地握緊，捏碎了一直藏在手心的一塊閃爍著瑰麗光彩的寶石。

　　伴隨“咔”的一聲輕響，一扇超乎了雙方意料的血色虛幻門扉忽然浮現(xiàn)在地面之上，迸發(fā)出刺目的光輝。

　　無論是軍情九處的特工還是溫克爾一方都本能地閉上了雙眼，避免受到這光芒的影響。

　　等到壓軸在隊伍最后、手持骨笛封印物的那名特工睜開眼時，留給他的只有被剛才幾下攻擊毀壞的空蕩蕩的房間。

　　不論是敵人，還是他的幾個隊友，似乎都在那一瞬間消失了！

　　特工怔愣了一下，隨即沖入房間，確認這里除了自己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忍不住懷疑出了問題的是自己，是自己被突然出現(xiàn)的怪異給丟到了其他地方。

　　他頓時額頭冒汗，返身沖回街道之上。好在附近埋伏的其他軍情九處人員也很快靠攏過來，詢問他發(fā)生了什么。

　　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現(xiàn)實世界的特工長出一口氣，急忙交代了情況。

　　“消失了？和敵人一起消失了？”

　　協(xié)助此次行動的副官心下也是一驚。軍情九處并沒有動用有“傳送”效果的封印物啊！這肯定是敵人的陷阱！但要找出他們到底傳送到了哪里，可就不是這么幾隊人馬能完成的任務了。

　　考慮到這次意外可能帶來的種種后果，副官隱隱感覺胃痛了起來……

　　-

　　幾乎同時，貝克蘭德的西北郊方向、索塔克河某條支流附近的密林間，先后響起了“咚”“咚”幾聲重物墜地的聲音。

　　面朝下栽到地面、啃了一嘴泥的道格拉斯落地的瞬間，便腰背發(fā)力、手肘撐地，接連幾個翻滾離開了原地。

　　別人可能不清楚，但他利用“蠕動的饑餓”體驗過“靈界旅行”，因此立刻反應過來，那扇詭異洞開的血色門扉正是起到了類似“旅行”的作用，將范圍內(nèi)的眾人都“傳送”到了這么一個地方。

　　具體什么原理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泰倫施展這一手段，那么這里肯定有預設的陷阱！

　　似乎是為了證明他的行動之明智，數(shù)道尖銳的冰錐從密林深處裹挾著破空聲向眾人激射而來。

　　用最快的速度連滾帶爬避開冰錐降落的范圍后道格拉斯翻身跳起，他的右手邊則再一次騰起大片火焰，直接燒融了部分冰錐。被連帶而來的軍情九處特工反應略慢些許，便有一人被刺穿了右肩，發(fā)出一聲慘叫。

　　溫克爾揮出數(shù)十只火鴉，縱身撲向冰錐射來的密林深處，大喊道：“快點解決這些人，過來幫我！”

　　同樣灰頭土臉從地上爬起的弗朗索亞聞言，毫無猶豫地前沖兩步，率先將手持蒸汽高壓步槍的一人壓倒在地，試圖奪下對方的武器，兩人頓時扭打成一團。

　　“攔住他們！”

　　占據(jù)人數(shù)優(yōu)勢的泰倫跟著命令道，自己也身先士卒地追著紅發(fā)獵人而去。

　　除了肩膀受傷那位，剩下兩名特工立刻轉(zhuǎn)向道格拉斯，然后就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身影一淡，仿佛融化在了層層樹蔭中。

　　泰倫敏銳地感到腦后一陣勁風襲來，頭也沒回，只將握槍的手穿過腋下冷靜地扣動了扳機。

　　結(jié)果兩聲槍響之后，回應的只有一捧砸到他后腦勺的柔軟泥土……啊不對，里面還包了一塊石子，砸得泰倫腦袋控制不住地往前一沉。

　　這樸實無華的攻擊手段著實令泰倫恍惚了一瞬。在非凡戰(zhàn)斗的時候丟石子，真是聞所未聞的戰(zhàn)斗方式……

　　意識到自己的隊員沒有攔住道格拉斯，他看了一眼遠比自己速度要快、身影幾乎被淹沒在密林深處的溫克爾，迅速地做出決斷，借著一棵樹木的掩護急轉(zhuǎn)身體雙手舉槍，向側(cè)方拉出視野，準備先解決后方的威脅。

　　卻驚愕地發(fā)現(xiàn)兩名隊員正向自己奔來，而他們的身后，道格拉斯整個人如同蒙著一層陰影，無聲無息地舉起了左輪。

　　看到，再去提醒就已經(jīng)晚了。“小心身后”的第三個音節(jié)尚未發(fā)出就被槍響打斷，兩名正在奔跑的特工當即踉蹌著撲倒在地，臉上都流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幾枚子彈穿過他們的腿部和下腹，血汩汩流淌著洇濕了泥土。

　　“很好，就站在那里別動。”道格拉斯一邊快步上前踢飛了他們掙扎著掏出的槍械，一邊小心翼翼地將槍口對準這兩位俘虜。

　　另一邊，用砂鍋大的拳頭把對手錘至昏迷的弗朗索亞也晃晃悠悠站起身，向地面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抓起蒸汽高壓步槍虎視眈眈地瞄準了泰倫。

　　被兩人呈夾擊態(tài)勢盯住的泰倫仍然保持著雙手持槍的姿勢。他的目光掃過幾位隊員的面龐，似是在猶豫。

　　見到他這幅樣子，一位特工立刻喊道：“長官，快走！不要管我們！”

　　我去，軍情九處這幫人素質(zhì)真高啊……根本就是裝作兇神惡煞的道格拉斯忍不住在心里捏了把汗。

　　他不準備犧牲不知內(nèi)情的無辜人，之前的射擊僅僅是為了限制他們的移動，并希望這樣的架勢能夠威脅到泰倫，讓他交代魔女科爾蒂娜在此處有何種布置。

　　“聽著！”道格拉斯假模假式地將槍往特工腦袋上頂了頂，大喊道，“泰倫，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這樣的局面對你已經(jīng)沒有好處了，你總不能把自己的前途、同僚的性命賭在這種事上吧！”

　　被槍口頂住的特工聽著聽著，忍不住和身邊的哥們兒交換了一下眼神，總覺得這臺詞哪里不對。

　　但還沒等他進一步思考下去，就聽到長官叫了自己的名字：“柯林。”

　　名叫柯林的特工望向泰倫，聽著對方平靜地說道：“你在我手下做了六年，總是最勇敢、沖在最前的那個，和你一起出任務，大家都很放心。”

　　不顧其他人或詫異或茫然的表情，泰倫又點了另一個人的名：“威爾遜，雖然你經(jīng)常違反辦公室的規(guī)定，偷偷抽煙，順走辦公器材，但事情只要交給你辦，就絕不會出岔子……”

　　就這樣，一個人一句話，他對在場的所有特工都給出了短短的評價，連昏迷聽不見的那位也沒有漏掉。

　　弗朗索亞抽空給道格拉斯遞來一個疑惑的目光，似乎在問：“要不要阻止他？”

　　后者沒有說話，隱約有種不安的感覺。一開始，在溫克爾追入的密林深處還有著時不時閃現(xiàn)的火光和沉悶轟鳴聲，現(xiàn)在不知是夜色降臨還是她們纏斗著走遠了，肉眼已經(jīng)無法捕捉到任何戰(zhàn)斗的跡象。

　　也許我該真的殺上一個人，讓他知道……

　　這樣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立刻就被堅定地劃去。道格拉斯最終抬手瞄準泰倫身邊的樹干開了一槍當作威懾，然而飛濺的木屑與彌散的火藥煙氣中，他注意到對方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注意到對方扣在扳機上的手指正緩緩下壓。

　　槍響！

　　近乎本能地，與泰倫正向相對的道格拉斯立刻向遠離人質(zhì)的方向團身飛撲出去，同時催動靈性，利用“蠕動的饑餓”本身“潛入陰影”的能力飛快將自己藏身于附近樹木的陰影之中。

　　而早在扔出那團裹著石子的泥土時，他就借機對泰倫進行了“賄賂——削弱”，這會導致對方針對自己的攻擊威力下降，就算被射中一到兩發(fā)，只要不是致命的位置，他都有把握保持行動力。

　　砰砰砰砰碰！幾乎沒有間隔的一連五槍之后，泰倫轉(zhuǎn)身向著密林深處狂奔。道格拉斯的視線始終鎖定著泰倫，發(fā)現(xiàn)對方開始逃跑之后，才跳出陰影，立刻準備切換到“旅行”追擊，同時轉(zhuǎn)過頭確認弗朗索亞有沒有受傷。

　　然而轉(zhuǎn)過頭后，他的動作一下子頓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充當過人質(zhì)的兩位軍情九處特工此刻額間都有一個被子彈穿過、血淋淋的洞口。從中，還能窺到彈殼閃爍的金屬光澤。

　　他們雙目圓睜，直望向前方，望向他們的長官離開的方向，永遠凝固的表情中似乎有一絲不解，一絲錯愕，那尚未合攏的雙唇似乎要吐出一個再也問不出口、也永遠沒有回答的疑問。

　　道格拉斯的雙手顫抖了一下，本應填進彈倉里的子彈掉落在地。在他們的頭頂，厚重的云雨堆積著擠去最后一抹殘陽。伴隨著從天邊滾過的陣陣悶雷聲，這場醞釀許久的暴雨終于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