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這個獨臂和尚也很有故事。
宋青也喝了口酒,笑道:“我叫宋青,不知師父法號是?”這和尚酒量頗豪,氣概逼人,宋青很有好感。
和尚道:“我俗家名字叫……吳松……哎不提也罷,眼下法名清忠。”
兩人便在塔上邊喝邊談,從談話中得知,清忠和尚是現在六和寺主持,已于此出家十幾年了。
兩人接著葫蘆輪流一口接一口喝酒。
這時卻見風越來越大,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似乎有一把大刷子,用墨色刷了一遍又一遍。看這天要下雨,宋青擔心云蘿找不到他,就與清忠和尚告辭下塔。
到了六和寺寶殿外,不見云蘿蹤影,宋青正在躊躇。
卻見寺院左側廣場前面,一棵香樟樹,樹冠如蓋,郁郁蔥蔥,樹下圍了一群人,有爭吵聲音透出,似乎有人在爭吵,心里一動,便走了過去。
“小娘子,陪我出去玩玩嘛。”一個流里流氣男人聲音。
“我不認識你,你走開。”一個女子聲音。
“哎呀,小娘子怎么這樣兇,呵呵,跟公子走,來啊。
“你不要過來,我哥哥來了……”
宋青這下聽得明了,清脆靈動,正是云蘿的聲音,頓時氣急,忙推開身前的人群,高聲喝到:“云蘿,是你嗎?在做什么?”可這下外面亂糟糟的,哪里聽得清楚,只是外面看熱鬧的人群聽他聲音惶急,見他雙手推來,便紛紛避讓,卻被他擠了進去。
宋青進去,不由氣炸。
只見幾個年輕男子正圍著云蘿,云蘿緊抱著包裹,神色惶急,不斷退避,那幾人嘻嘻哈哈的笑,口中說著淫蕩話調戲,逼圍著她。
宋青大聲喝道:“你們想干什么?”
聲若炸雷,里面幾人一怔,云蘿抬眼驚喜道:“哥哥……”便沖了過來,撲進宋青懷中。
那幾個青年漢子怔了怔,待見宋青只是一人,又放下心來,互相使了個眼色,為首是一位青年,個兒肥胖,穿著一件團花錦緞大衣裳,腳下一雙厚底鹿皮靴。上下打量了宋青幾眼,“小子,你是哪個?敢來管老子們的事。”
宋青扶住云蘿,安慰她別怕,見那幾個還如此囂張。
“這是我妹子,你們想干什么?”
“原來是你妹子,你來得正好,你妹子踩了我一腳,又弄污了我的衣服,就想跑,現在該由你來賠?你們說,是不是?”那青年胖子笑道,周圍他幾個同伴附和著道:“對啊,既是大舅子來了,當然由他賠。”
云蘿又羞又怒,“你們胡說,我在樹下等哥哥,分明是你們無端上來搭話,哪個會睬你們?你們便瘋言瘋語,還堵著不讓我走……”
“對呀,你等哥哥,可就不是等我們嗎?我們幾個都是你哥哥呀。”那胖子擠眉弄眼笑道。
眾潑皮同時哈哈大笑道:“是啊是啊,胡哥哥來了,妹子跟哥哥,正好是一對呀……”他故意拖長尾音,怪模怪樣,圍觀的似乎認得他們,有些還跟著起哄。
那胖子叫胡虎,其哥胡龍是杭州衙門都頭。他仗著其哥威勢,在本地胡作非為,正是這地方一霸。
云蘿又羞又氣,俏臉氣得通紅。
宋青心下明白,知道碰上地痞流氓了,眼下情況,該是云蘿上完香在這里等自己,她這等花容月貌,被這眼前這幾位碰上,哪有放過的道理?
他皺了皺眉,心下計較,拉了拉住云蘿的手,低聲叮囑了她幾句,又大聲叫:“好啊,你們居然敢如此胡來欺負人,哼哼,知道我是誰嗎?”說著,挺胸腆肚提起酒葫蘆揚了揚,把剩下的那一點殘酒往嘴巴灌,作出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故意把酒濺了出來,酒氣濃郁。心道,可惜我不會醉拳,這下壯壯膽也行。
見他突然如此作狀,胡虎倒有點摸不準他的身份,他當然知道欺軟怕硬的處世原則,他們是本地潑皮,剛才聽宋青兩人口音,不是本地人,便判斷是最近逃難到杭州的難民,便放心上前招惹。這時見宋青說得煞有介事,也有點吃不準。難道是朝庭的高官過來的?也有可能,最近汴京逃來的高官豪紳可是多不勝數。
“憑你們兩個……你們是哪里來的?我叫胡虎,快報上名來,以免傷了和氣。”他們混跡市井,也懂得不能惹硬茬子,一般得搞清楚對方背景,看準軟柿子才捏。
宋青見虛張聲勢果然奏效,便朝云蘿使個眼色。他故意指指向上指了指,“我嘛,說是來了自上面的……”往樹蔭角落走了幾步,低聲道:你們跟我過來,我告訴你,我大哥就在那兒……”胡虎信以為真,幾人便跟著過來,宋青在一顆大樹下站定,低聲道:“你一個人過來,我們便是……”胡虎忖度己方三個人,也不怕宋青,便伸頭過來傾聽
“快說,你是什么人?”
宋青瞥見云蘿已偷偷跑進人堆里,他嘻嘻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見面就是兄弟,你要問我名字號?好,我這便告訴你,我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那個……那個及時…雷--宋青!
“及時雷……宋青?”胡虎疑惑的道,這什么名號?又回首問其他幾個潑皮,“你們有聽過這名號?”幾個潑皮搖搖頭。
宋青估摸云蘿應該走遠了,也懶得跟著他們兜圈子,猛地喝道:“我是……你老子,我去你妹的肥豬!”手中酒葫蘆迅速朝他頭部砸了過來,胡虎意想不到他居然用一個酒葫蘆當武器,忖度葫蘆輕飄,必破無疑,冷冷一笑,也不躲避,“嘭嘭”,只聽腦袋嘭的一聲,被砸個正著,卻是又沉又重,頓時腦袋嗡嗡作響,天旋地轉,有溫濕的液體流下,他下意識的摸了摸,愕然放到眼前一看,手掌竟然是血淋淋的,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宋青半晌才高聲叫道,“我操你他娘的,這小子耍詐……”
宋青也不是第一次用酒葫蘆砸人了,幾下手勢用得精熟,砸人以后,掉頭轉身就跑。
另外三個潑皮一時反應不過來,還在呆呆看著,直待那胡虎抱著腦袋回過神來罵道:“你們幾個混蛋玩意,還不快追?分頭包抄,哎呀,他媽的好痛……”幾個潑皮這才如夢方醒,追了過去。
“轟隆!”幾聲雷聲響起,下起大雨來。
宋青慌不擇路,又不敢往云蘿那個方向跑,他不熟悉地形,只是見路就跑,這樣跑了一會,竟發現前面是懸崖,下面江濤聲大作,一探頭看去,下面居然是滾滾錢塘江水,這可是絕對路,他無奈只好回頭,沒走幾步,眼前閃出幾條人影堵住他去路。“哼哼,小子,看你還往哪里跑,”
他跑得氣喘吁吁,抬眼一看,正是胡虎幾人,胡虎叉手望著他冷笑,頭上還扎著白布。
“哎呀,這位兄弟,正的對不起啦,我剛才是要請你喝酒,沒想到一聲失手……”
胡虎眼里閃著兇光,上前就是一巴掌,“他媽的,還敢耍老子!”宋青頭望后退避,卻覺得身體子被兩人抓住,“啪啪”被打得眼冒金星,他嘴角溢血,還是嬉皮笑臉,“好,打的好,兒子打老子,不打不相識,嘻嘻。”宋青后面世學來的阿Q精神派上用場。
見他還嘴硬,胡虎大怒,伸手又是一巴掌,宋青左臉又腫了起來,盯著他,絲毫不畏笑道:“小子打的老子好!”
胡虎陰狠的道:“還敢罵,算你有種,把他扔進錢塘江里喂魚蝦。老子再去尋他妹子,在杭州附近,諒她也逃不掉。”
宋青這下才變了臉色,剛才她見云蘿已逃了出去,這才放膽一搏。現在想來,這想法也未免太過簡單了,就算他今天能逃了出去,這種杭州本地流氓要打聽他們所在,也太過容易了。
宋青拼命掙扎,只是被兩個潑皮按著,根本擺脫不了。被兩人拖到岸邊,他這才發覺在這個年代,武力的重要性。
反正掙不脫,也不掙扎了,宋青閉上眼睛,自己死就死了,只是希望云蘿能夠走脫吧。
“喂,你們放了他,我跟你們走!”
突然響起一個嬌生生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宋青心里一沉,睜開眼睛,果然是云蘿去而復至。
原來云蘿見宋青被他們追趕,放心不下,竟然跟著過來,躲在道旁樹林中,這時見宋青情勢危急,便出聲叫了出來。
她一臉決然,胡虎等人大喜,哈哈笑道:“小美人,果然舍不得我們啦,又回來啦,嘿嘿,太好了。”
宋青又氣又急,喝道:“你回來干什么?氣煞我也。你快走,別管我。
云蘿凄然望了宋青一眼,搖搖頭。
對胡虎道:“你們放過我哥哥,我就跟你們走!”
她眉目如畫,身材窈窕,雖然眼下惶急,卻天然有一股嫵媚,令人有保護的沖動。胡虎市井之徒,哪曾見過如此絕色?頓時身子酥了半截,忙道:“既然是小娘子開口,自然可以,放開他。”他們本來就是為了云蘿,至于宋青,打也打了,放了也沒多大關系。諒他一介文弱書生,也翻不起什么風浪。
兩個潑皮松手,三人過來圍住云蘿,對宋青看都不看一眼。宋青揉揉臂膀,又氣又恨。
宋青正在懊惱,“阿彌陀佛!”耳聞一聲洪亮的佛號響起,他頓時大喜,忙叫道:“大師。”
果然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大步走了過來,清忠和尚對宋青點點頭,又對胡虎等人道:“你們休得胡來,速放了這位女娘子。”
胡虎等見來人只是一個老和尚,又斷了一臂,哪里把他放在眼里。
喝道:“你一個出家人休管閑事,別阻胡大爺的事,速速滾開,不然連你也打。”
清忠和尚笑道,“呵呵,老衲縱橫一生,居然有人敢在俺面前耍橫,”他仰天大笑,聲若奔雷,一個人竟然有千軍萬馬的氣勢,令人油然心折。
胡虎等人驚疑不定。
半晌清忠長老放方收住笑聲,又道:“我吃過這位小兄弟一葫蘆酒,已結了因果,怎么能說與我無關?你們幾個混賬,敢在這佛門凈地作惡,老衲出手懲治,想必佛祖也會開顏。”
胡虎見他擋住去路,信口胡說,伸手一推,喝道:“臭和尚,瘋瘋癲癲,快給老子滾……”
清忠長老道:“好個丑模樣……”他手臂又瘦又長,隨手一探,便捏住胡虎后脖子,喝道:“去吧!”卻見胡虎如嬰兒般被拋了出去。
其他潑皮見狀一擁而上,撲了上來,清忠和尚哈哈大笑,“來的好”,只見他單手一抄,竟然把潑皮的手全捉在一起,隨手拔了幾下,笑道:“阿彌陀佛,去吧!”也不知怎么搞的,三人竟然抱在一起,連連后退,直退了十步,才摔倒在地,正好跟胡虎跌在一起。
胡虎掙扎半天,才爬了起來,發現渾身也沒受傷,只覺脖子處劇疼,腫了一圈,他驚叫道:“媽呀,這和尚會妖法。”
清忠和尚緩緩道:“念你們初犯,只是略加懲戒,再不悔改,自然有取死之道。”
他出手之后,此刻說的話和剛才分量可大不一樣,胡虎等人不敢再反駁,互相挽扶著走了。
剛才只是一轉眼的功夫,宋青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剛認識的獨臂和尚居然身懷絕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