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水汽斥滿鼻腔,窒息感延伸到了夢里。
隨著船艙微微晃動,刺目的白光終是透破臟污的玻璃,戳醒了床上懵懵懂懂的男人。
一把掀開發霉的破被單,高嵐適應著手臂的酸軟迅速坐了起來。
“有些晚了。”喃喃嘀咕一句,體會著身體潮水般的無力感,高嵐緊走幾步拉開艙門從昏暗房內踏出。
落點很不好,揉著昏脹的腦袋,此刻腳下地板發出輕輕的低鳴。站在走廊里俯身從一側舷窗朝外觀瞧,高嵐的心頓時涼了一截。
隔著擦拭明亮的厚重玻璃也能感受到船外仿佛新生般涼爽的海風和萬里無云明媚的天氣,可左臂上透過皮膚隱隱的熒光日期卻殘忍提醒他已然昏睡兩天的事實。
“要冷靜…收集的事情急不得,得先摸清周圍環境。”這樣想著,高嵐匆匆在咯吱作響的門廊里穿行,不適感緩緩褪去,腦子迅速運轉分析起可能的處境。
途徑一處拐角,低頭沉思的高嵐猛然撞上一個裹挾著一股油氣的絡腮胡男人,把對方也嚇了一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高嵐賠笑連忙打著招呼,面前這個系著油漬圍裙、戴著高頂廚師帽的老頭正上下打量著他:“嗨喲我說伙計,你也太冒失了。”老頭樂呵呵的笑著拍了拍他肩膀:“看著面生吶!正好,李船長叫大家伙兒一起吃飯呢,跟我來吧。”
說著擺擺手扭頭向他來時方向走去,高嵐沉吟一下連忙快步跟上,嘴角卻是慢慢咧開了弧度。
姓李?記起屋子里胡亂擺著的航海日志和一路走來瞥著門廊張貼通緝單上一個個長串人名高嵐抬眼視線在廚子軍靴上掃動。
繞了幾個彎拐兩人卻是到了后廚,也許錯了飯點這里冷冷清清的。
正在高嵐從灶案邊走過低頭眉頭緊蹙之時,視線里廚師漆黑的皮靴驟然一頓,饒是有準備高嵐也是猛然一驚。接著一股勁風從右耳刮來,目標急刺向高嵐的頸動脈。
自己對這一手太熟悉了,軍隊特訓搏斗里標準的肘回刺。
這樣想著,高嵐下意識側偏過頭,同時將腳邊的鐵桶一勾,帶著爛菜葉和污水猛甩向揮持黑影的手臂主人。
“鐺!”一聲脆響,是銳器磕在菜案吊掛著的鍋底上,砸出一個突兀的尖坑。高嵐視線一凝已是看清那是把刻著血槽的系繩匕首。
“這么敏捷的反應,果然這兩天沒白調查,徘徊在這的那個紅點就是你。”老頭陰惻惻的笑著,一改之前和善的樣貌,拍開飛來的阻礙如巨熊般撲向高嵐。
“你暴露的太快了。”高嵐一邊側滾一邊四處摸著自己的各個口袋。“要是你沉住氣多觀察觀察倒沒那么多破綻。”言語干擾著對手,高嵐心里暗暗祈禱著老天保佑,終是在后屁兜摸到熟悉的物件。
“確認對目標就行,就是海上殺人處理起來實在麻煩了點。”廚子大漢語氣森寒,盯準高嵐滑行的軌跡猛地擲出短匕。同時手臂閃著淡淡白色熒光的油膩大手反抓向自己后腰拔出一柄暗青色的寬刃剁骨刀,以不符合他臃腫身軀的速度驟然前沖,那揮刀的軌跡和勢道狠辣無比。
高嵐嘲諷似的冷笑,無視短匕直插進肋部的瞬間,體會著劇痛在廚師震驚的神色中拔出后兜的物什頂在沖來的額頭上扣動了食指。
對方想要近身殺死自己。彼此相隔的距離自一開始就很近,揮刀那一下有所防備高嵐自是可以躲開,可匕首他翻滾間無論如何也躲不及了,自然的,這么近的距離,還在瞳孔中不斷放大的對方腦袋他閉著眼睛也能打中。
“砰!”帶著顱骨炸裂的暗響,高嵐抽回手,虎口有些發麻。
“葉子說的方法果然好用。”感嘆一句,看著眼前前撲的碩大軀體在半空就緩緩軟倒,不大的槍響在船體里機械轟鳴聲中頃刻淹沒。高嵐將熔化了小半截槍管冒著黑煙的塑料槍體扭開,取出空彈夾腔體底部的銀色紐扣部件放在舌尖咽下。
“我可真是受歡迎啊,一來就這么熱鬧。”自嘲般笑笑,高嵐把剁骨刀別在腰后,搜了搜尸體的身卻是一無所獲。
“怎么比我還窮,你不會就帶了把刀吧?”
四下一看費力把廚子拖到高爐柜子底下,解氣似的補了兩腳,打了水熟捻的拎著拖把清了下痕跡,高嵐關上后廚鐵門打算四處轉轉。
夕陽射盡最后一抹余暉之時高嵐才從二層爬上甲板,黃澄澄金箔似的日輝鍍的寬大的船身如黃銅似古樸沉重卻閃亮。
高嵐實在沒想到這艘眼里的渡船和自己想象偏差這么大,在從廚房出來足是繞了好幾小時才摸清二三層的布置,這似乎更像一艘私人戰船。
湊近仔細觀察手臂倒計時邊上一排微不可察的淡灰色小洞,看來威脅暫時解除,他估摸著這小塊海域應該不會倒霉到再有敵人了,便安心從名叫林多·卡杜姆的航海士房間借閱了地圖研究了半天。
林多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是才跟隨這艘艦艇主人三年的新航海家,上一任也就是林多的父親死在去年寒冬船上一場內部叛亂之中,在和林多交談的過程里高嵐有些驚訝于這個年輕人淵博的知識和見解,同樣也讓他對這個陌生世界多了幾分了解。
此時兩人笑著說著什么走到船舷邊。
“我們這船算是條老鯨,破破爛爛的承載著大家的心血很多年了。”林多拍拍纏著一圈圈粗繩的護欄,頗有些感慨和說不上的擔憂。“海上漂泊久了難免有些向往陸地上人們安穩的生活,不必像我們一樣吃掉頭飯。”
“我看地圖上離最近的燈塔區只剩三天路程,我們這么大體量的戰船誰敢不長眼啊。”高嵐看著他茶色的眸子蹙的緊緊的,出言勸慰道。
船上來來回回穿梭著各式衣著的人員,或許是駛進邊緣海靠近了島鏈,大家心情都還不錯,鬧鬧哄哄的干著各自的事。巨大的幾張灰色側帆緩緩收了起來,不時傳著幾聲雜役的喊叫,高嵐少有的放松下來,抄著腳邊桶上誰剩下的半瓶散酒喝著。
感受著溫和的海風,自己時間還不夠三天啊,得想個辦法早些到岸才對。
“你倆不干活躲這偷吃什么好的?”聲音厚重卻沒責怪的意思,高嵐還未扭過頭高高的黑檐帽已經抵到他耳邊上。高嵐和林多被那人大熊般的粗臂一人一邊摟著,拍在肩上的手跟花崗巖似的粗礪,高嵐看到肩上這人手淡淡的黃色體毛在無名指處被一枚粗大的扳指截斷。
注意力一開始全被那枚像歐泊似的璀璨的大扳指吸引過去了。直到鵪鶉蛋一樣大的邪異戒指主人開口高嵐才收回目光看著橫插在兩人中間的大臉。
亞岱爾·肯,這個和船體歷史綁在一起,與他的父輩們一起掛在船內正中走廊的男人正用粗糙的棕黃長須刮著高嵐的臉。“瓦蒂你小子發了幾天高燒讓老子擔心半天,要是你死路上了你家老爺子非得揍我不行。”高嵐心虛的應著,亞岱爾船長自顧自哈哈大笑著,朝林多點了點頭:“卡杜姆你說的那什么新式艦炮,我還沒來得及看,圖紙扔哪了?”
林多揉著臉一臉無奈的樣子,扯過一個抱著一箱鉤子恰巧經過的雜役說了一聲:“去給咱船長把大副喊來,順便讓他把圖紙帶過來,他知道是哪一張。”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高嵐瞇著眼睛從袖口縫隙里看著左手上忽明忽暗的數字。
73個小時。
可一點頭緒都沒有,自己怎么離開都是個問題,更別說那世界秘寶了。
似乎是想起什么,高嵐突然緊盯著那只正跟林多和幾個白褂海員上下揮舞的手,那如血一般鮮艷的紅寶石扳指內里流淌著晶砂似的光。
還剩68個小時。
能見度明顯下降了不少,涼涼的薄霧越來越濃,外面不剩幾個人,下午喧鬧的氣氛轉移到甲板下。看著漆黑一片的星空,空氣逐漸濕冷起來。
高嵐吃過晚飯出來,背過底下賭場似鬧哄哄的環境靠在走廊門柱上心中暗暗叫苦。
落點太差了,先不說后續問題,自己可能都不能及時到達返回地點。
這茫茫大海一葉孤舟自己只能跟著船走,現在除了祈禱平安靠港節省點時間自己無計可施,總不能頂著百十把槍劫船吧?
在手臂上劃拉著,灰色一欄下翻,出現三個暗暗的小光點均是紅色的。
“只能看看小葉他們能不能拿到東西靠發射源來找我了。”高嵐摸摸肚子,自己定位器已經吞下。甩甩頭給自己卷了支煙啪嗒啪嗒的抽著。
今晚連一點月光都沒有,海面上星星折射的光璀璨,一明一滅的。
“這種生活似乎還不錯?”煙霧繚繞在眼前如夢似幻。
甲板上安安靜靜,連哨桿上的警衛都打著哈欠靠在桅桿上打盹。只時不時能看見一兩個上來檢查設備的仆役從身邊路過。
星星真亮啊,高嵐感嘆一聲,突然怔住了。
星星?
高嵐仰頭又看了看天,再盯著遠處即使隔著能見度極差的厚重霧氣仍在不斷增多的海面星辰看。
“我擦…”倒抽一口涼氣,高嵐竄起兩步跑到主桅桿邊把那幾根亂七八糟掛著鈴鐺的繩子拽在手里一齊拉響。刺耳的串串銅鈴聲從頭頂刺下,震的自己耳朵甚至出現了片刻的耳鳴。
高嵐眼中那柔美的星圖在海面上逐漸攪動起來,隨著船艙底部的密密麻麻的腳步和震動向上傳來,遠方那一片點綴在海面上薄霧里的星辰竟是齊齊的抖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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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嘉恒
故事會越來越精彩,準備好跟我一起走向旅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