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悅笑道：“我哪句是胡話？”

　　“喝了兩杯酒，你就能變出來一個計算機中心嗎？做夢！”

　　杜文衡明白，計算機行業擁有巨大的潛力，現在各大高校都在醞釀計算機系。但電子工程系一窮二白，怎么建機房、計算機中心？

　　“你想開一個全新的專業，太不現實了。”

　　“這不是好事嗎？咱們從零開始做，功勞全是您的。您單分出來，成立一個計算機系都沒問題。”

　　“我不懂電腦，只知道原理。”

　　“您已經算計算機專家了。您去國外轉一圈，斯坦福、卡內基梅隆，呆倆月也就都懂了。實在不行，您就去軟件公司打工。咱們一點點弄，我先給您建一個機房，引進一批教材書籍，把架子搭起來。”

　　“你哪來的錢？靠撥款得等到猴年馬月了。”

　　“那您甭管。”

　　杜文衡開始暢想未來。他今年剛43歲，至少要到2007年，65歲的時候退休，還有22年時間。現在各大高校都在籌建計算機系，他也有點心動。

　　不過在電子工程系內部，想折騰點事，會面臨巨大的阻力。

　　沒那么簡單。

　　李悅又道：“對了叔叔，咱們學院宿舍，有沒有淘汰的高架床？上下鋪也可以，我想布置一下我家的房子。”

　　你上一秒還在吹計算機，下一秒連床都舍不得買。杜文衡怒道：“我怎么知道？我是教授，不是宿管老媽子。”

　　衛淑蘭微笑道：“肯定有，我找個新的。”

　　“謝謝阿姨！”

　　李悅上完英語課，已經快10點了。杜雨、杜晨都累得奄奄一息。李悅拼命給杜雨使眼色，讓她出來。

　　“什么？”

　　“跟你說個事。”李悅低聲道。他和杜文衡夫婦告別，走出杜家。

　　“你慢點，等我穿鞋……”

　　已經放暑假了，同德學院校園很安靜，只有草叢里的蛐蛐叫聲。天空東邊飄著一個巨大的月亮，把建筑和樹木都涂上了銀色。

　　“你又想干嘛。”杜雨羞紅了臉，小聲道。

　　說悄悄話？

　　“小雨，咱們有多久沒一起在深夜散步了？今晚的月亮比較大。”

　　“我從來沒跟你散過步。”

　　“我就那么一說。”

　　“真的好大，月亮。”杜雨說著，好像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學院里都是熟人，咱們招搖過市，他們又該嘮叨了，你有話快說。”

　　“我最近要去一趟美國，你陪我一起去，怎么樣？”李悅道。

　　“真的？”

　　“當然。你想申請國外的大學，最好先去看看。”

　　杜雨不說話，低頭聽著腳步聲，覺得很合拍。她小聲道：“真不要臉。”

　　“嗯？”

　　“你剛才怎么不敢跟我爸說。”

　　“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嗯，我要想一想，回頭再告訴你，有很多事要想明白。不過，我很開心。”

　　“不著急。”

　　“嗯。”杜雨輕輕踢了他一下，轉身跑了。她跑過馬拉松，月光下的背影很好看。

　　第二天，李悅雇了一輛大板車，把使館的小家具、臺燈、畫框都拉回來，折騰了半天，都堆進街道的小房子里。

　　下午，李悅跑到同德學院，開始改《少年派》的稿子。沒過多久，杜文衡忽然打開門，讓他去辦公室聊聊。

　　“好的叔叔。”

　　杜文衡坐在桌子后面，深深凝視著李悅。他手里的雪茄一口沒抽，自己滅了。

　　昨晚李悅和杜雨出門聊天，老杜一夜沒睡好，做了好幾個噩夢。

　　他心里清楚，遲早有一天，他的寶貝閨女會把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王八蛋帶回家，滿心歡喜地介紹給自己。作為父親，他只能祈禱時間慢一點，這一天來得晚一點。

　　最快也得等大學畢業。

　　沒想到，杜雨剛上高二，就帶回來一個小王八蛋，而且以學英語的名義，堂而皇之，大搖大擺。這丫頭真是天賦異稟。

　　對于李悅這孩子，他倒沒有偏見，只要是男的都一樣。

　　隨著時間流逝，杜文衡一想起未來的女婿，就馬上想到李悅的那副德行。

　　唉，形勢極為不利。

　　就像一把小刀，咔嚓咔嚓剜自己的心。

　　杜文衡必須迅速扭轉局面，萬一出事就晚了。他勉強笑道：“坐，你坐。李悅，最近上課感覺怎么樣，還順利吧？”

　　“叔叔……”李悅硬著頭皮道，“杜雨非常厲害，只要好好學，托福能考630分左右，狀態好的話能到640，申請任何大學都沒問題。小妍也不錯。”

　　“這么高？哈佛也可以？”杜文衡忍不住跑題。他只知道哈佛。

　　“我不能保證。一是看運氣，二是看杜雨的興趣。”

　　“我懂。”

　　杜文衡認真觀察。李悅在桌子對面那么一坐，全身松弛，好像沒有骨頭。這特么根本不是什么窮人家的孩子，分明是個紈绔子弟。

　　“李悅，看得出來，你有一定的社會閱歷，是個男人。咱們男人之間，能不能開誠布公地聊一聊？”

　　李悅當然知道杜文衡要說什么。閨女帶回來一個男生，在校園里徘徊，父親的心在滴血，肯定是那一套。

　　“您請說。”他低眉順眼道。

　　“小雨在校園里長大，還是個單純的孩子。說難聽點，她離開了象牙塔就等于白癡。她歲數也太小，沒有承擔責任的能力。你……”

　　“叔叔，您不用說了。我理解您的心情。”

　　“真的？”

　　“說句不好聽的，咱們兩個家庭天差地別，門不當戶不對，完全沒有可能。我之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教英語，出發點就是賺錢，對杜雨沒有任何企圖，您盡管放心。”

　　“我不是這意思。”杜文衡忽然感覺自己很市儈，忙糾正道，“如果你們大學畢業了，想要在一起，不是很好嗎？我們樂見其成。當然，你至少要考上同德學院。現在你們太小……”

　　李悅忍不住道：“叔叔，我最近要去美國，處理一點小事，順便給您買點電腦。”

　　“啊？”

　　“我想讓杜雨和我一起去，我帶她參觀一下哈佛。您放心，有我在，她絕對安全……”

　　杜文衡想，你就是最不安全的。

　　他很想仰天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