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辭并未繼續說下去,在一旁的嚴大人走上來,向城主回稟了他近日的發現。
三日前,莫尋曾去找過嚴大人,但他并不想見莫尋。莫尋又托他的夫人相勸,兩人才見上一面。嚴夫人平日與莫尋也無太多交情,只是十分喜歡莫尋所制之傘,又礙于嚴大人與莫辭不合,便一直都未曾買上一把。莫辭知道后,便悄悄命人送去了好幾把,嚴夫人這才記得這份人情,幫了莫尋一個小忙。
莫尋見到嚴大人,也并未多說什么,只是提醒他幾句,若是查不到那群死侍近幾年的行蹤,那再往前倒十五年呢?嚴大人這才記起,十五年前,安城大旱,死了許多人,也讓很多孩子成了孤兒。當年城主曾去雨澤村的云安觀求雨,途中看到許多孤兒衣不蔽體、食不飽腹,還特意從自己的膳食中省下用度撥給了他們。
那時便有記載,因香河縣雨澤村臨近雨澤川,許多人都前往那里避暑,可不幸半途染病故去,留下上萬孤兒。安城內也是病情肆掠、人心惶惶,根本沒有多余的人力去管這些孤兒的死活,只得讓當地的人家收留一些,但也只能幫到不到三成的孩子,其余的死的死、散的散。
嚴大人記得曾聽云安觀的某個觀徒說過,云安觀雖小,卻也接納了上千名的孤兒。而當他再去查探關于這些孤兒此后的去路時,卻沒了線索。他反問端羽:“不知丹主當年,到底是如何歸置那上千孤兒?”
端羽此時才開口說道:“當時好在城主撥給了云安觀一些款項,才將那些孤兒將養了幾年,后來便一一都送出去了,本來是有名冊記載的,可是.......不巧那名冊月前被人偷了去。”
莫辭冷笑道,“那真是好巧,丹主真的將他們將養了幾年,便匆匆送走了?可我卻知道,事實并非如此。當年我成為孤兒后,也曾被人送到云安觀。確實一些骨骼強健的孤童會被送走,可還留下許多體質不好的。我生來底子不好,便留了下來,可后來卻被你抓到煉丹房,要用我肉身煉丹。若不是我逃了出來,怕早已被你毒害。你用活人用煉丹,天理不容,如今的百尸案,你若是說不清那些強健孩子的去處,那么很有可能就成為了你豢養的死侍。如今向我發難,怕是想金蟬脫殼、斬草除根。”
嚴大人繼續說道,“三日前,莫辭姑娘曾告訴我幾個地名,都是莫辭副將小時候聽見的,那些孤童將要被送往的地方。我便派人前去查探,包括雨澤村在內的四個村落,卻都沒有人收養過云安觀的孩子,也未曾聽聞其他附近的村落有人收養過。所以說,端羽,你到底把這么多孩子都送去哪兒了?”
在場的大臣都對此時震驚不已,他們從未想到慈眉善目、一心向善的丹主端羽竟然曾用小孩煉丹,而且很有可能便是百尸案的主使。于是紛紛義正嚴詞地說道:“以活人煉丹,實在是駭人聽聞,既然端羽對孤童尚且無半分憐憫之心,又怎會將他們送走?百尸谷與云安觀相鄰,只需要將云安觀之眾抓來細細拷問,定能水落石出!”
端羽噗通一聲便跪倒城主面前,正欲辯解時,城主卻示意他停下。隨后遣散其他人,只留下莫辭、端羽和嚴大人。莫尋退下時,看了一眼城主的臉色,發現有些不對勁。他聽聞以人煉丹之事,卻并未覺得詫異,反而流露出一股無奈之色。難道城主早已知曉此事?她不敢深想。
城主府外已是白茫茫一片,冷氣襲來,讓莫尋逐漸失去知覺,只得在心里默念——望莫辭平安度過此劫,讓端羽得到應有的懲罰,以慰那些無辜枉死之人。可是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眼見天色變暗,莫尋還在門外等候,心中越發不安。她看見侍衛們進進出出,卻一直沒將端羽押出來,反而看見蘇成、雨澤村縣令之輩暗中得意的嘴臉。
她再次踏進城主議事廳時,屋內到處都鑲嵌月光石,已然是一片明亮,城主周圍卻還多點了幾根手臂大小的蠟燭。這讓屋內自然形成兩層情形,一層是城主用手撐著額頭,全身籠罩在一片昏黃之中,讓人看了頗有幾分老年遲暮之感,另一層便是跪在地上的莫尋、嚴大人和端羽,以及兩列表情冷峻的文臣武將。
一進入殿內,莫尋便看見莫辭回頭不安地看了她一眼。莫尋一瞬間便恍惚了,她還沒有從莫辭眼中看到這樣的絕望和哀傷。她預感到案件的進展并不順利,但還是努力恢復鎮定——她曾經很多次站在生死的邊緣,卻又不甘心邁出最后一步。可如今不同,四年的平安喜樂,撫平了她內心所有的不甘和憤怒。若是此時讓她去死,那她也認命了,只是她不相信,莫辭明明是被陷害,為何這么多能臣武將卻不能讓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