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武連大學。

　　“……假設空間閉區域由分片光滑的閉曲面所圍成……”

　　一間高數教室內，湯平學習正入神，在一本有點厚的綠書上寫寫畫畫。

　　正當他想象定義所描述的函數時，一串有如火焰般半虛幻半真實的文字忽然闖入視野：

　　【01：00：00】

　　剛好擋住老師的板書，正在播放的PPT，也打亂了湯平的思緒。

　　什么鬼。

　　專注的時候被打斷，他顯然有些不滿，忍不住揮著手想要趕走這串惱人的數字。

　　然而數字根本沒有實體，完全不受影響。

　　但這個動作卻引來了老師的注意。

　　“這位同學，你有什么問題嗎？”

　　激情正茂的年輕女老師做出請的動作，全場目光唰唰唰地朝湯平聚焦。

　　湯平：……

　　半舉著的手頓時尬在半空，是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一時半會又想不出什么合適的問題，湯平只好比了個手勢，表示自己想去廁所。

　　女老師也做了個請的動作：

　　“好，我們繼續看，這里西格瑪是歐米伽的整個邊界曲面的外側，而……”

　　湯平老鼠一樣嗖嗖嗖竄出教室，貼著墻根溜到洗手間。

　　該死的倒計時……

　　澆了把水到臉上，湯平咬牙切齒。

　　怎么偏偏挑上了我！

　　當注意力轉移后，倒計時溫順地淡出視野縮到視角左上方，仿佛跳出來只是為了提醒湯平一下。

　　在冰涼的流水下，湯平冷靜下來，想起剛才的尷尬不由苦笑。

　　自己果然應付不來這種場面……

　　他是一個向往穩定，喜歡獨處的人。

　　倒計時……算了先不管他。

　　不是第一次見到它的湯平很快把這件事拋到腦后，整理好思緒準備回歸課堂。

　　什么亂七八糟的，學習才是真……

　　推開門的瞬間，他聽見老師這么來了句：

　　“好，那就布置一下今天的作業吧……

　　“今天學的不算多，那就看到第239頁，我們圈幾個題……”

　　湯平：？

　　他連忙跑到座位上，看了看書，又看了看老師。

　　這才定義呢，怎么就講完了？

　　我也妹眨眼啊。

　　但隨后響起的下課鈴提醒著湯平，他并沒有聽錯，已經結束咧！

　　他甚至沒有聽清作業是什么。

　　湯平：……

　　他對忽然出現的倒計時觀感更差了。

　　隨著老師話音落下，安靜的教室里頓時嘈雜起來。

　　翻書聲，腳步聲，說話聲，各種聲音不絕于耳。

　　湯平拿書四顧心茫然，剛想找個人問問作業，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老湯，走，干飯去！”

　　說話的人還沒來得及收回手，就被人流擠著帶出了教室，只看得清頭頂那一撮小卷毛。

　　嗯？

　　聞言，湯平連忙扭頭看向墻上的鐘。

　　十一點四十！

　　湯平悚然一驚，手忙腳亂地把書往包里一塞，擠著人流就沖出教室。

　　去晚了食堂就搶不到飯了！

　　至于作業？

　　管他的，回了寢室有的是人問！

　　……

　　“給我來一份雞扒！雞扒！”

　　一路腳不停歇，可仍是晚了一步。

　　上課的教室離食堂太遠了！

　　湯平趕到食堂時，早已是摩肩接踵，前擠后擁，幾條長龍在窗口前一字排開。

　　湯平看著就食欲大減。

　　早知道點外賣的……

　　湯平有些后悔，他總忘了哪節課是飯點，又離食堂老遠，每次都猝不及防。

　　說笑聲，走動聲，碗勺碰撞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在這片空間里，熱鬧非凡。

　　提醒他的那哥們，也不知道被人流擠到哪去了，早就找不著人了。

　　老半天，湯平才擠到窗口旁邊，連忙點了份雞扒。

　　好在食堂阿姨功底了得，雖然手抖，但速度還是杠杠的。

　　只等了一會兒，飯菜便準備好了。

　　湯平從食堂阿姨手中接過打包好的飯菜，逃也似的離開食堂。

　　對于他這樣的社恐而言，中午的食堂簡直是地獄。

　　手里拎著飯，湯平腳步飛快，徑直走回宿舍。

　　推開吱呀響的木門，寢室里空無一人。

　　湯平放下飯，打開手機一看，發現還沒十二點。

　　掀開飯盒，湯平夾了塊雞排，一邊吃一邊打開電腦，想找點對胃的東西看看。

　　“最偉大的炮擊！【C4快樂陰人流#】”

　　“建議收藏！這些學生黨最應該學會的硬技能，一個視頻教會你……”

　　“老頭：你個柳幫怎么還帶斬殺！”

　　“倒計時最后一天，有多少人收到了？”

　　打開首頁，一眼掃過，湯平注意力全被最后一條抓走了。

　　標題并不出眾，但封面讓湯平挪不開眼。

　　【24：00：00】

　　與湯平所看見的倒計時一模一樣。

　　有其他人也能看見？

　　湯平若有所思。

　　剛一想到它，數字就很應景地挪到視野正中。

　　【00：48：31】

　　【00：48：30】

　　每一分一秒，它都在無聲變動著，還剩最后四十八分鐘。

　　這似乎預示著，倒計時結束后會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

　　……但這跟現在的我有什么關系？

　　湯平淡定咬了口雞排。

　　天地災變也罷，世界毀滅也罷，抑或是忽然出現個神靈宣布你被選中了——

　　總之，一個普通人能做的實在是太少了。

　　天上從不會掉餡餅，掉下來的只有魚餌。

　　所以，追求穩定，討厭變化的湯平第一時間就報了警，用了將近半個小時來描述這一發現——

　　然后對方委婉推薦了一個心理醫生的聯系方式……

　　這東西只有湯平才能看見，他根本提供不出任何實際的證據，警察能耐心聽半個小時都讓他感覺不可思議。

　　接觸心理醫生后，對方表示這是過度緊張產生的幻覺，湯平愉快地接受了。

　　與其被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的東西嚇到，不如相信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

　　緊抓不放，只會徒增恐慌，影響心情。

　　但是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止我一個人能看見？

　　他點開了視頻。

　　視頻很短，只有十秒，是阿婆主板繪的倒計時。

　　彈幕則是一片問號，表示根本沒看懂。

　　這很正常，要是湯平看不見倒計時，他也不理解。

　　翻到評論區，則畫風頓時變了個樣。

　　被阿婆主置頂的評論樓里，一幫老哥正在對時間，確認所有人“看見”的倒計時都是一樣的。

　　基本在47~48區間內，微小差別可以忽略不計。

　　這么說，四十八分鐘后真的會發生什么？

　　看著看著，湯平飯都忘了嚼，靠在椅背上眉頭緊鎖。

　　截至剛才，他還以為那只是幻覺。

　　但轉瞬，湯平又釋然了。

　　天塌不能扛，地陷不能擔，不過一個隨波逐流的普通人，真遇到啥事能干啥？

　　擺就完了唄。

　　翻看評論，不少老哥都在分享自己所做的準備。

　　有的專門整了間地下室，用來抵御可能的災難；

　　有的按照喪尸危機的規格，提前屯好糧食藥物；

　　還有的連夜趕到醫院附近租了間房，就為了發生意外時能第一時間搶到床位……

　　當然，更多的人選擇了一條簡單粗暴、但是有效的方法：

　　在警局附近溜達，隨時準備尋求保護。

　　一溜看下來，別人準備的越好，湯平就越慌張，像是考前什么都沒復習的學生一樣。

　　其實我也不是沒做準備……湯平嘀咕著。

　　只是網購的東西還沒到貨而已。

　　也不知道為啥，這幾天物流慢地出奇。

　　吃掉最后一塊雞排，湯平敲敲桌子，開始沉吟發生意外的話，自己能怎樣應對。

　　最后，他發現最有效果的方式是第一時間撥打報警電話。

　　湯平：……

　　也不能啥也不做，至少發生了什么意外的話，得撐到警察來不是？

　　想了想，湯平拉開書桌上方的小柜，一柄閃著寒光的錘子靜靜地睡在那里。

　　純金屬打造的小錘，相當有分量。

　　這是金工實習時，湯然辛辛苦苦兩星期的結果。

　　（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摸魚。）

　　湯平把它拿出來，揮了一揮，果然趁手。

　　把小錘放到床邊最方便的位置后，湯平定下一個三十分鐘的鬧鐘。

　　不管發生什么，養足精神總是錯不了的。

　　把手機調整到撥號界面后息屏，湯平剛準備上床，又忽然想起來什么，轉身向宿舍門后貼著的五湖四海各路神靈胡亂拜了拜。

　　三教更比一教強，這回顯顯靈，期末考試那回咱就算了……湯平念叨著。

　　剛念叨完，他右眼就跳了跳。

　　 yue，封建迷信。

　　掏出張紙蓋住滿門神佛，湯平爬到床上躺好。

　　希望世界繼續正常……

　　他閉上眼，認真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