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藥店，兩個中年女性工作人員正在閑聊，看見我推門進入，立馬停止了談話，其中一位，慢慢悠悠向我走來。
買什么？
痛風，腳疼，走不了路。我想在最短的時間，最貼切地描述出自己的癥狀。
迪根吧，痛風的人都買這個。
要不要降尿酸？中年婦女很篤定地推薦了一種止疼藥，我不太敢大聲發問，畢竟我不專業。
你想降的話，那就配合秋水仙堿。營業員沒有表現出絲毫對我的關心，一瞬間，這讓我很憤怒，但轉念一想，她只是賣藥的，連醫生都算不上，也就作罷。
就這兩樣吧，給我。我似乎迫不及待地像立刻把藥塞進自己的肚子里，仿佛這樣就可以即刻緩解我的疼痛似的。
這邊付錢。另外一個中年女性說話了，在我買藥的時候，她已經做到了收銀臺的座位上，她們分工明確。當然，他們并不會關心我的疼痛，等我付了錢，拎著藥袋離開的時候，背后，他們的閑聊又繼續下去。
由于疼痛，我對周圍的一些東西毫不在意。拉開車門，我把自己重重地摔著座位上，隨后拿出一瓶礦泉水，將兩種藥物口服下去，心安理得地等待藥效開始起作用。像是一個打上麻藥在等待手術的患者，也像是一個化好妝版等待入殮的尸體。這個時候，天空飄起了小雨，擋風玻璃漸漸模糊了起來，車里的空間顯得更加封閉。
無疑，像是一口棺材。我扭頭看了一下后排的座位，黢黑一片，頓覺陰森，但我并不害怕。上個月，老家的七叔去世，我站在墓坑的邊上，看著七叔的棺材被繩索一點點送下去的時候，曾經有過類似的感覺。一鍬鍬黃土，逐漸掩埋掉七叔與這個世界的連接。送葬的隊伍離開后，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七叔的墓地，很孤寂地窩在一棵松樹下，默不作聲，像極了七叔生前的性格。
七叔年歲不大，大概有只有五十左右，終身未娶，靠著一手好的木匠活，深受街坊鄰里的歡迎。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的七叔，會把自己積攢的多余的錢用來幫助親戚朋友，尤其是自己的幾個侄子，沒少幫助。當然，七叔每次從集市上回來，總會給寡婦春送一些家用的東西。村里的人可不這么說，他們說曾有一個晚上，寡婦春家里的屋里亮了一夜燈，而七叔家的燈一晚上沒亮。還有人說，他們聽到了從寡婦春家里發出了的呻吟聲。
聽得真真切切。我每次回老家，似乎總能聽到幾個村里的婦女，在村口的大槐樹下，閑聊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那個時候，我還小，等我長大了，發現很小的時候經歷的事情，卻總也忘不了，反倒是現在經歷的一些事情，很快就煙消雨散。就算有時候，我努力地去回憶，但還是無功而返。
七叔瘦瘦的，有點口吃，但是他還是能講出很多美麗的故事。七叔在講每個故事之前，總會說上一句，這是祖祖輩輩口口相傳的故事。上大學的時候，我曾經把七叔所講的故事，通通整理成冊，都用文字記錄在；綠色的方格信箋紙上，一行行，一頁頁。為此，我還特意向父親討教。
七叔講的這些故事，是從祖先那里流傳下來的嗎？
我倒是沒聽過，也沒聽你奶奶講過。父親略作遲疑，繼續說到。你七叔是一個講故事的能手，他小的時候及喜歡聽故事。
有沒有可能，有一個甚至幾個故事是真實的？我繼續追問。
你七叔年輕的時候去過不少地方，走南闖北，曾經消失了十來年的世界，真實，還是虛假，很難說故事中沒有你七叔的影子。
七叔的很多故事都不曾對大人談起，所以我父親一輩的兄弟姐妹并不了解多少。老家的村子位于半山腰，星星散散的房子像是被誰遺落在了山坡上。七叔說，我們的祖先其實一直生活在山腳下。
上山下山，爬來爬去會很累，所以山腳下才是最好的選擇。
那為什么后來上山了呢？我那時候大概六歲，腦子里充滿了好奇。七叔一把將我攬在懷里，讓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片湖泊。
那個湖叫白馬湖，我們的祖先原先就生活在那里，那里土地肥沃，祖先勤勞勇敢。每一天，他都在田地里辛勤地勞作。
那他們種什么呢？
玉米、大豆、小麥，有時候也種花生，好多好多。
那為什么上山呢？我仍然無法理解。
是啊，為什么上山呢。有一天，他正在玉米地里拔草，突然看到一只很大很大的兔子。
非常大嗎？
非常大，比你見過的所有兔子都大。
比大馬大嗎？
也許吧，我們的祖先他驚呆了，他好久沒見過這么大的兔子了。要知道，我們的祖先還是一個好獵手，他趕緊張弓搭箭，試圖抓住兔子，可是兔子越跑越快，直奔著山頭跑去。我們的祖先跟著一路緊追。
追上了嗎？我迫切想知道答案，緊緊拽住七叔的衣角。
來，你回頭看看。我信以為真，扭頭過去，以為真能看到祖先在努力向上奔跑抓兔子的畫面。高高的山頭還在很遠處，正好幾片白云從旁邊飄過，很顯然我一無所獲。
我有些失落，七叔注意到了我的表情。
我們祖先的表情和你差不多，當時也是望著山頭，滿眼的失望。那個時候，山比現在高很多，現在已經矮了不少。
那兔子呢？
兔子跑丟了，祖先累得氣喘吁吁，還不停大罵呢。我笑了起來，大叫著，祖先也會罵人呢。
是啊，就在這時候，祖先還看著山頭呢，可是，當他回頭看下面的時候，卻大吃一驚。
怎么了七叔，玉米被人偷了嗎？我也緊張起來，那可是我們祖先的土地。
那倒不是啊。七叔說，當我們的祖先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