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瓶帶著梅染走出刑部大院，牽著那匹掉毛的老騾：“新帝登基，重用新人。薛侍郎馮侍郎都是新近提拔，也都很年輕，互相飆著勁。他們兩個有勁，下屬們就要挨累。不過這也是機遇，他們本身就是新人，亟需心腹幫手。”

　　除非皇帝指派，否則刑部侍郎通常不會親自去抓具體案件。比如那些老派侍郎，他們都是針對某一類案件提出指導意見，讓下面人根據精神指示去辦事。可這兩位年輕侍郎與老派侍郎不同。他們的做法，幾乎是把京兆府的刑案監審權給架空了。

　　就說附郭衙門的官不好當。

　　不光是刑部，新帝登基后，其他部、寺也經常跨過京兆府辦事。

　　此時蘇副班頭晉升為九品刑部刀吏。雖然九品刀吏也沒什么了不起，可他手里拿著的是侍郎大人的親筆文書。按照侍郎大人的說法，文書所至，猶如侍郎親至，各級官員配合調查。

　　蘇瓶手舉文書，拍在永康縣令西門堪的公案桌上，盯著西門堪。

　　西門堪尷尬地笑了笑：“蘇大人高抬貴手吧。我已見過四公子，還和四公子一起去見了四爺（京兆尹唐炯）。四爺說了，這案子已經過去很久，也沒有苦主要翻案，沒必要大費周章。”

　　蘇瓶面無表情：“前幾日你拿四公子壓我，現在又拿四老爺來壓我？”

　　“話不能這樣講。呃…，這樣，咱們去屋里說話。”

　　去屋里說話，還能說些什么呢？無外乎是拉人情，說小話，塞銀子。蘇瓶看了看錢袋子，估摸有一百兩。

　　蘇瓶嗤之以鼻。

　　西門堪連忙又抓出五根金條來，被蘇瓶一把按住，并說道：“侍郎大人要求我速辦，我沒時間跟你扯。現在我只給你兩條路選，要么主動投案攬責，要么配合我把這件事辦得漂亮一點。”

　　西門堪面色誠懇：“請蘇大人指出一條明路。”

　　蘇瓶道：“走到這一步，已不是針對案件本身。當初什么人來壓這案子？還有前幾日誰來說情或施壓？這幫人必須揪出來，這才能讓這案子得到圓滿解決。”

　　西門堪眉頭緊鎖：“黃炳煊已倒臺，把他揪出來倒沒什么，可是……吳參軍是孟家的姑爺啊……”

　　蘇瓶盯著西門堪：“你還是西門氏少爺呢。現在這節骨眼，少跟我提人。若你不把他揪出來，那我就只能找你了。你自己看著辦。”

　　西門堪苦笑一聲：“把他揪出來，我的責任如何推卸？”

　　蘇瓶道：“那我不管，現在你要選的是：這件事你自己抗，還是找人幫你一起抗。我最多幫你在侍郎大人面前說說情。在卷宗上說說你的難處。或許我還可以說你保留證據多年。”

　　西門堪嘴一咧，面露難色。

　　蘇瓶站起身，作勢欲走，卻被西門堪一把拉住：“別急，咱們再聊聊。”

　　蘇瓶再次坐下，西門堪把銀子和金條塞進蘇瓶兜里，苦著臉道：“請蘇大人給咱透個底，這位新上任的薛侍郎，吃不吃這個？能吃多少？”

　　薛龐貪不貪，其實蘇瓶也不知道。薛龐剛上任刑部侍郎之職，而以前他只是國子監里的刑案教員。是沒有實權的，沒人去賄賂他。

　　蘇瓶把西門堪的銀子和金條放回到茶幾上：“他吃不吃，我不知道。但我現在可不敢吃你的銀子。我給你一天時間，你去探路吧。”

　　估計西門堪會帶著吳參軍一起去找薛龐，薛龐是否吃他們這套，就看明日薛龐的態度了。值得一提的是，在蘇瓶離開縣衙之前，西門堪還是把那一百兩銀子塞給蘇瓶。他說，無論這件事辦得怎么樣，也要跟蘇大人交個朋友。

　　離開永康縣衙，蘇瓶帶著梅染去平康坊，打算問一問紅花會那邊的情況。其實紅花會的人也在到處找梅染，因為他們發現祁昱又進了一批“貨”。二十幾個少女，是用糞車運進洛陽城的。由于太過擁擠，把孩子從糞車里拽出來時，有的已經窒息昏迷。不知能否救活。

　　“他們已開始往館子里送人，再不動手就遲了！”夜寒霜著急地說。

　　蘇瓶道：“動手！”

　　……

　　安國公府門前，鑼鼓喧天，舞龍舞獅。

　　話說，在這國喪之日，誰人敢敲鑼打鼓？沒錯，就是皇帝讓的。

　　內侍省總領太監張大利，司禮監李全福再次來到安國公府，帶來皇帝旨意“安國公府六小姐唐梅晉升為二品大城郡主。”當時唐梅還在督辦府里看賬本，聽得消息，驚喜過望，放下賬本小跑回家，越跑越快，撒歡跑。

　　王嬤嬤、甄平兒、王錦兒緊隨其后。

　　要說六小姐手上沒什么力氣，可腿上卻頗有些功夫，跑得恁快。身穿大紅袍的她，一道紅線就跑回沁香小筑，等著太監正式宣旨，等著家族人來賀喜。

　　此時唐寬正在接待兩位大太監，要等唐家都準備好了，才能宣旨。

　　最先來沁香小筑祝賀的是兩位側妃，林氏和孔氏。不久后，唐家一眾老爺、老夫人、姑奶奶、公子、夫人、姑姑、少爺、少夫人、小姐，將近百人來到六小姐宅院門前。

　　當曹老太君來時，把女眷們都帶進沁香小筑，塞得水泄不通。而男人們則是聚攏在院門外，嘻嘻哈哈。

　　等蘇瓶一群人逮捕祁昱，再把人犯送到刑部衙門，再移交京兆府，已是傍晚。蘇瓶帶著文書，把二十三名漂亮小姑娘安排到刑部公館，眼瞅著她們吃上飯，蘇瓶才離開。

　　那些小姑娘都是被淮南犯罪團伙拐來或搶來，通過各種渠道，運至洛陽販賣。蘇瓶破獲如此大案，得到薛侍郎的高聲夸贊，用梅染的話說，簡直是“破口大夸”，扯嗓子喊，恨不得讓整個刑部的人都聽到。

　　據說刑部尚書已經知道這件事，而蘇瓶手里的文書，就是尚書大人親自簽發，要求好生照顧這二十三名被拐少女或女童。

　　還別說，淮南犯罪集團的眼光是真不錯，二十三個小姑娘果然漂亮。而淮南姑娘說話的那股俏皮勁兒，恁地招人喜歡。蘇瓶挨個揉了揉腦袋，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此案被尚書大人關注，并被侍郎大人親自接管，責令京兆府和淮南諸府快速審理，所以下面的事與蘇瓶關系不大，他只需要準備一些材料即可。

　　蘇瓶回到國公府，正要去找四公子說這事，卻見國公府里熱鬧非常。朱桃馮蝶跑過來，招呼姑爺快去沁香小筑。六小姐晉升郡主，姑爺也榮升郡馬，從二品附爵。內侍省總領太監等著見郡馬，還要頒發腰牌。

　　蘇瓶來不及多想，就被一群人迎進宅院。其中還有林桐張虎，這二廝說說笑笑推推搡搡就把蘇瓶“送”了進去。

　　見到蘇瓶，內侍省總領太監要親自檢查戶籍，確認身份。

　　“咦？為何還是武威戶籍，而且‘答婚書’‘通婚書’皆缺？”

　　說話間，內侍省總領太監張大利與司禮監李全福對視一眼。

　　聽得太監說話，曹老太君道：“自打姑爺上門，就一直忙碌，其實婚禮早已辦過，只是這手續一直沒辦。”

　　張大利搖頭道：“我等奉旨辦事，必須謹慎。不符規章的事，我等不敢做主，需回稟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