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寬的多次追問下,六小姐的心理防線終于崩塌,她承認賬本是蘇瓶幫她改的。
要知道這個追問的過程并不簡短,因為六小姐本打算一直瞞下去。
可還是那句老話,清化坊經濟總督辦唐寬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看得出唐梅背后有高人指點,而他或許已經猜到那個人就是蘇瓶。
面對小妹一而再再而三的隱瞞,唐寬沒生氣,因為他深知小妹是一個多么要強的人,她愛面子,她珍惜這次成為大倉督辦的機會。逼著她讓她放下面子承認,已經很難為她了。
而在她承認之后,就哭了起來,哭得很傷心。
脾氣暴躁的唐寬一改往日作風,耐心地安慰小妹好長時間。
之所以叫她小妹而不是六妹,因為唐梅是唐寬同母所生最小的妹妹。
最終唐寬還是決定向家族舉薦唐梅來當大倉督辦。四公子在家族里很有威望,他的提議得到了宗正府諸位老爺的支持。唐寬還打算明天在宗正府為唐梅舉辦一個小小的就職典禮。
“有妹婿幫你,其實沒什么不好?!碧茖捫α诵Γ骸爸皇莿e讓他一個外人控制了咱家的倉庫?!?p> “他是我的人,當然要聽我的。”唐梅不服氣地道:“怎還能讓他反客為主?”
唐寬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雖然明天才正式任命,但今天唐梅就打算去大倉看看。一共三座大倉,分別是東大倉、西大倉和糧倉。唐梅回到家,招呼丫鬟們:走,咱們去東大倉瞧瞧。
多帶些人,能讓六小姐不那么緊張。不僅帶上家里的四個丫鬟,還從內宅把甄平兒王錦兒也喚來。
全都是女人,她覺得陰氣太重,于是又喚來幾名劍客隨行。
六小姐特意換了一套她最喜歡、最昂貴、最高檔的大禮服,十分厚重,看起來像一團火焰,又像一朵肥厚的牡丹花。她雙手抱在身前,以太子妃的傲慢姿態(tài)走著路。
可當她來到倉庫里,覺得自己干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當時倉庫里正在卸石灰,真?zhèn)€暴土揚長烏煙瘴氣,嗆得她喘不過氣來。
高貴華服頃刻間落了一層灰,高聳油亮的云髻上眼瞅著變成灰白色,好像上一層霜。
一陣咳嗽過后,她狼狽地走了出來。她決定再也不進倉庫了??墒窍肓讼?,還是要進去。因為她要了解一下工作現(xiàn)場。
“小姐,咱們去乙倉吧,那里存的是布匹,比這里干凈多了。”甄平兒輕聲說。
“咳,你當我不知道嗎?”唐梅用絹帕捂著鼻子說:“我就是故意要來這里,我要讓人們都看到我,讓他們知道我什么都清楚,誰也別想糊弄我。”
倔強的六小姐堅持把三座大倉的十八間倉庫都看完。等她回到家里,看到鏡子中的自己,先是被自己的狼狽樣逗笑了,可不久后她的眼淚又不受控制的涌出。
自己本應該是太子妃,而太子妃未來會是什么呢?皇后?太后?太皇太后?可她突然就被太子拋棄,納了一個庶民贅婿?,F(xiàn)在她需要努力當好督辦,重新獲得別人的尊重。
這些字眼不斷撞擊六小姐心房,一陣陣心酸。
如果僅是灰塵讓她變得狼狽,她也能忍受,沐浴一番也就是了??闪钏脨赖氖牵瑐}庫里很多事她都看不明白。
看著賬本上亂七八糟的品名,和數不過來、對不上號的雜貨,還有那陌生的工人頭目、陌生的工人、陌生的貨主,她覺得自己有些應付不來。
想到這里,不禁愁苦起來,坐在榻上發(fā)呆。
“小姐,溫水已準備好了。”
甄平兒沒直接回到內宅,而是打算在沁香小筑多呆一會,她已發(fā)現(xiàn)小姐情緒不對,猜到小姐因為什么而心情低落,希望借著幫小姐沐浴的機會,與她說說。
“小姐,溫水已準備好了?!?p> 二次呼喚,唐梅才緩過神來。
甄平兒一笑道:“平兒今個跟小姐走了一路,倒是有些看法。”
“哦?你有甚看法?”
說話間,甄平兒幫唐梅卸下高聳的義髻,再摘下金簪步搖等發(fā)飾,六小姐頭上足有四尺長的青絲傾瀉而下。
“奴婢覺得小姐需要幾個幫手,替小姐檢查各個倉庫。小姐金枝玉葉的,怎能去遭這罪呢。”
“說得輕巧。我身邊就你們這幾個可信的人,合著,我讓你們去?你們能行嗎?”
退下厚重大袍,再退下小棉襯子,只剩下一層薄如蟬翼的里衣。六小姐珠圓玉潤的身形展露無遺。她修長豐滿凹凸有致,一雙長腿潔白光*,猶如兩條玉柱。若被男人見到,無不垂涎;被女子見到,無不羨慕。溝壑方寸間諸多隱晦,不此贅述。
“或許,奴婢能行。讓姑爺在背后給小姐出謀劃策,讓奴婢為小姐沖鋒陷陣,小姐豈不安逸?”
唐梅眉毛一挑:“怎的,在你眼里我是個廢物,甚也不用做了?那別人憑甚敬我?我這督辦當不當還有甚意思?”
“那怎可能呢,小姐手握任免和財政大權,誰敢不以小姐馬首是瞻?再說,贅婿姑爺和奴婢都是小姐的人,我們立下功勞也都是小姐的呀。最終還是您領導有功?!?p> ……
已獲得大倉督辦職位,只等著明天舉辦就職儀式。六小姐的心愿達成一半,可隨之而來的工作壓力,讓她感到不安。
先前一直覺得獲得職位也就行了,不必再放低姿態(tài)去求那個擺譜的人,可現(xiàn)在看來,說那樣的話還為時尚早。
六小姐選擇忍耐,繼續(xù)放低姿態(tài),正式邀請贅婿去大倉工作。哪怕是一個月,或者是十幾天,讓自己熟悉工作之后他再離開,那樣自己也不用太過慌張。
所以六小姐的晚飯一直沒吃,等著贅婿回家共進晚餐,假裝順便的樣子與他聊聊工作的事。
可贅婿不知死哪去了,左等不回,右等不回,害得六小姐不時憑窗遠眺,她甚至有些擔心,贅婿去縣里上班就不回來了。
再想想這幾日對贅婿的態(tài)度,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先前冷言冷語,后來大吵一架,又沒收他的一顆寶珠。連續(xù)三番的刺激贅婿,他別不是真的不回來了吧?
想到這里,六小姐長眉緊促,悶坐到榻上。不自覺拉開抽屜,看到那顆寶珠。晶瑩剔透,若是做成項鏈吊墜,一定很好看。
她手里攥著那顆寶珠,陷入聯(lián)想,忽而嘴唇翕動:“區(qū)區(qū)從九品,還不至于讓他放棄國公府贅婿的身份。”
雖然贅婿往往是被瞧不起的,但也要看是在哪當贅婿。比如那些駙馬郡馬,也有很多是贅婿,誰能小瞧他們呢。畢竟公主郡主的老爹招惹不起。
而唐梅覺得,自己的老爹不亞于一位親王。事實也確實如此,尤其是在長安道,她爹唐瓊根本就是一個土皇帝。
在京都洛陽,他爹也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只有實權親王才能與安國公來往,而那些沒有實權的親王郡王,安國公都不一定理他們。
“他若不回,就讓哥哥去縣里,一句話就能廢掉他。哼!敢不回來?”
老爹唐瓊雖然是身份最高的人,但四哥唐寬才是她的主心骨,因為四哥格外寵著她。
六小姐脾氣不好,性子倔強,別人不敢說她,可老爹卻不慣著她。就因為她這壞脾氣,沒少被唐瓊罵??墒橇R來罵去的,她也改不了。唐瓊就拿鞭子抽她,她就像個小豹子似的,打不服的,越打越來勁,跟她爹叫囂,你打死我吧!
唐瓊號稱西北虎,唐梅這種捋胡須的行為,惹惱了老虎,就真的說要把她打死,甩膀子打。不過有一群哥哥在一旁說情,阻攔,再加上唐瓊打死她的決心不夠強烈,于是也就不了了之。
這件事發(fā)生在兩年前,唐梅與二嬸(唐寧夫人)吵架之后。挨了打,她慪氣不去見父親,而唐瓊也不主動理她。她很難過,可又拉不下臉來求她爹再理理她。
或許也是因為這件事,后來皇室提出換太子妃的時候,唐瓊沒提出異議。唐瓊覺得六閨女的脾氣實在不適合進宮,相比之下,七閨女唐昭才更合適一些。
其實唐昭脾氣也不是十分太好,但是照比唐梅還是要好一些的。
唐家人的脾氣大,這是祖?zhèn)鞯?。說兒女脾氣不好,其實唐瓊自己脾氣最不好。瞪眼就殺人。
“小姐,姑爺回來了。可是姑爺說,已在外面吃過了?!毖诀咛仆竦菢钦f。
“吃過了?我等他這半天,他竟然吃過了?”唐梅越想越氣:“那也讓他上來,再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