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可否借一些黑豆給我們倆?”梔子唇角微勾,對黃氏說明了來意。
“借黑豆?”黃氏想了想,笈著一雙大得離譜的棉布鞋來到二人眼前,“可是可,不過……”
“不過什么,您有什么條件都可以說的,我們會幫您做到。”
“也沒什么大不了,就是我老伴兒不是過世不久嗎?這正屋中仍舊擺放著他的牌位,可不知怎的,自從他過世后,我連續好幾日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今兒個正好是我老伴兒的頭七,我想請二位幫我守靈?!?p> 梔子聞言,頗覺得有些詫異,一般守靈都是需要親人才可以的,為何這黃氏如此放心,將守靈的事交給他們做?
她又不覺想起了剛進屋前,看到的那煙霧騰冉中顯出的人臉,有些警惕地盯著那黃氏看,莫不是這黃氏有什么逼不得已的情由才要他們姐弟在老伴兒頭七夜里代為守靈?
“哦,我是看二位都帶著武器,像是有點本事傍身的人,前日來借宿,行事也像是知書懂禮之人,這才有此請求,我……我實在太困了……”
黃氏說著連續打了好幾個呵欠,頂著一雙黑眼圈,就像是當真好久未曾好好睡覺的模樣,繼而她又轉身往里屋走,“不答應也罷,你們不愿意就走吧,老生也不強求人的。”
這話是在攆人了,而且那借黑豆的事也不成了。
梔子一聽和安和看了一眼,安和便上前幾步,替那黃氏掌燈,“婆婆,無妨事的,守靈而已,我們姐弟倆做的。”
黃氏臉上露出一種松了口氣的神色,臨要走進里屋時,又轉頭看梔子與安和,“你二人當真是姐弟?”
梔子看了安和一眼,微微一笑,“自然是的。”
那黃氏不再言語,進了里屋,只留下一盞油燈在正屋中,而梔子與安和便當真在這屋子內替黃氏的老伴兒守起靈來。
“姐姐,你如果困,就先睡一會兒,我一個人守在這里就行了?!卑埠托奶蹢d子。
“小安,一會兒姐姐整晚打坐,都不會睡的?!睏d子覺著不放心,就輕聲將方才進屋前看到的煙霧中顯出的人臉的事跟小安說了。
安和愣了愣,倒也不覺著害怕,只是柔聲安慰梔子:“姐姐,你怕不怕?”
梔子被他一臉認真的表情逗樂了,她微微一勾唇角,“姐姐是修行之人,只要道心純正,又沒有做過虧心事,如何會怕呢?”
再說,她從方才那顯出的人臉推斷,那人臉極有可能是這靈位上的主人——黃氏已經過世的老伴兒。至于,他如何會死后還魂魄滯留在此地不離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好,我們都不睡,我也學著姐姐打坐,陪著姐姐?!毙“舱f著也學著梔子的模樣,盤腿坐在正屋中靈位下擺放的蒲團上,似模似樣的微閉了目調息體內的氣息。
原本兩人都是打定了主意不睡的,可那香案上的檀香騰騰冉冉,無聲無息的燃著,偶爾有一兩個燈花自那豆大的油燈上迸射開來,正屋變得異常安靜,便連里屋那黃氏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二人也聽得分明。
子時一過,時間就過得非常快了,梔子時而微瞇了眼打坐調息,時而又偷偷看看安和在做什么,時而看看那香案不斷燃放著的檀香,時而耳畔又傳來那里屋中黃氏逐漸均勻的呼吸聲,怕是已經睡沉了。
約莫到了二更天的時辰,梔子鼻尖嗅到一股忽而轉濃的檀香香氣,意識居然也跟著有些混沌起來。
朦朧間,她朝著黑暗里看去,卻見到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站在離她一丈開外的距離。
但見,他身材矮小,皮膚約微有些發黑,一頭花白的頭發挽成了一個發髻,以一根烏蘭色的棉布條包裹在頭上,身上卻穿著一件單薄的罩衫,罩衫也是棉布做的,倒像是由什么人一針一線制成的,針腳很大,但穿上去一定相當舒服。
因為這老人盯著梔子看的時候,總習慣性的去摩挲那衣角處縫著的針腳,手上小心翼翼的,神情卻充滿了依戀和不舍。
“您是黃……老先生?”梔子看他的神態,很自然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那黃老頭兒抬眸看了梔子一眼,扁厚的嘴唇抿了抿,點點頭,看著那棉布罩衫上的粗大針腳好似在看一件寶貝,低聲輕喃,“這就是我老伴兒親自為我縫制的衣裳,這樣的衣裳還很多,可惜我之前……都沒有好好看過它們?!?p> 他以拐杖點點地,轉身朝前走,卻對身后的梔子道:“跟我來?!?p> “您是想做什么?這里……是哪里?”梔子一開始也發問,可見那黃老頭兒理也不理她徑直朝前走,只得跟了上去。
又跟著那黃老頭兒走了沒幾步,梔子忽然頓住了腳步,不走了,因為她猛然像是驚到了一般,想起一件事:黃氏的老伴兒不是死了嗎?今日還是他的頭七!
一想到這里,后背立馬密密麻麻的爬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梔子裹足不前,那黃老頭兒像是知道了她的想法一般,居然也停住了腳步,轉頭看梔子,還嘴巴一扁,臉上露出一種了然她想法的笑容來。
“莫不是有人對我施了控魂一類的法術,我才能見到這黃氏的老伴兒?”生人是不能跟著逝者走的,這一點梔子在以前修行的書籍上看到過,可這黃老頭兒居然帶著她走了一段路,如今也不知將她領到了哪里。
梔子回轉身子,左右看了看,發現四周都是一片黑暗,唯獨自己站立的方位有一抹亮光,還有那帶路的黃老頭兒身外也有光亮,如此梔子才能在黑暗中看到他。
“你……你帶我來了什么地方?”
“好了,你自己看吧。”那黃老頭兒含笑不語,伸出手里的拐杖,往身后的暗處一指——
那身后的地方豁然明亮起來,擠進滿目的竟然是一片浩瀚的花海,花朵的花蕊碩大又馨香,伸展著柔嫩的花瓣,隨風點點,像是在邀請梔子過去。
“這花海?”
梔子猛然驚覺,這花海如此熟悉,她……她之前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