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洛京,陰天成了日常,街上行人都已換上了厚重的襖子。
晨起時,位于寧安街上的云良閣,忽而被都尉府的人包圍。
“成大哥?!眿倡h聞訊匆匆趕來,“怎么樣了?”
成豫眉頭緊鎖,沉聲道:“是瘟疫,先別進去……我已經將云良閣的人都關在別處了,看上面要如何吩咐。”
“嗯?!彼搽S之皺起了眉。
出現瘟疫一事,很快便傳到了朝堂之上。酈洲派了太醫院的幾名御醫同國師去探看,又撥了不少官銀下去。
而都尉府的人,還在搜尋了一上午此前去過云良閣的客人。
于午時,奉境的馬車停在了云良閣前。
“國師?!眿倡h從閣中出來迎接,“成都尉已經帶人去搜查來過的客人了。”
他輕點了點頭,旁邊的金野給他遞上捂口鼻的綢布,又轉而看向嫵玥:“你怎地這樣就進去了?”
“咳咳……我沒事。”
金野也給她遞來了綢布。
三人行在前,后面的幾位太醫緊隨其后。
在這種風月場所,每日的客流量大,而今要控制瘟疫不繼續傳染,實屬困難。
幾人進入安置病人的房間,里面陰沉昏暗的光線,讓幾人都皺眉。
屋內,用木板簡易搭建的床榻緊挨著,病患大多為年輕女子,她們蜷縮在木板上,似是很痛苦。
幾人便開始了各自把脈查看病情。嫵玥半蹲在奉境身側,直接上手將女子的手從被褥中拿出。
奉境瞥了她一眼,淡然提醒道:“別魯莽亂動。”
她撇了撇嘴,便繼續看他把脈。
隨后,幾人一直忙碌了兩個時辰才結束。
只一日,洛京城的各個地方陸續出現了瘟疫?;实巯铝钏巡楦腥疚烈叩娜耍B明辭也帶人進行全城搜查。
明王府里,卻沒了往日的喧鬧聲,主院里也異常安靜。
明王妃安靜坐在鏡前,慘白無力的臉色,猶如大病初愈般,不過數日的時間,她卻已消瘦不堪,往日神采奕奕的雙眸,而今已渙散無光。
她對著銅鏡,像往日一樣上妝,為掩住自己的病態感,她涂上了不少胭脂,也終于有了血色。
“我想去扶風院看看于側妃。”
丫鬟立即上前扶起了她。凌書嫻站起身時,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請王妃恕罪!”小丫鬟被嚇得重重跪下求饒。
“起來吧?!彼齾s輕聲道,“扶我去扶風院。”
小丫鬟一臉茫然,但很快便起身扶著她出了門。
而在簡約奢華的正堂里,于側妃挺著個孕肚,側臥在美人榻上,旁邊的貼身丫鬟正在給她喂安胎藥。
“請王妃安!”
門外突然響起丫鬟的行禮聲,于清安卻似是不在乎,只繼續側臥著。
直至凌書嫻走進門,她的丫鬟才敷衍地喊了一聲。而這一次,凌書嫻卻不像往常一樣大發雷霆,只是輕笑著坐到了離于清安最近的位置。
“妹妹身懷有孕,殿下已經免了我所有禮,還請姐姐諒解?!庇谇灏矞厝岬卣f道。
凌書嫻拿過丫鬟手里的藥,和善笑著:“當然理解,妹妹而今身懷六甲,當然要好好養著。”
她說罷,還親自舀了一勺藥,送到其嘴邊。于清安目光驚詫,若不是這藥不是她帶來的,她都要懷疑她下藥了。
“妹妹怎么不喝呀?”她輕嘆了口氣,愧疚嘆道,“以前是我的不對,總是百般刁難妹妹,如今醒悟了,還希望妹妹能給我個機會?!?p> 于清安強顏笑道:“……姐姐言重了?!?p> 最終她還是有所遲疑地喝下了那藥,凌書嫻溫柔地又舀了一勺喂給她。就這樣,一勺又一勺,碗里的藥很快便見了底。
隨后,她又與于清安聊了良久,才起身離去,可走到門前,她又回頭看向踏上的女子,淡然道:“也許……我從一開始就錯了。”
于清安木然地望著她,忽覺背后陣陣寒意。
凌書嫻淡淡笑了一聲,眸中卻不見任何愉悅,有的只是心酸。她就此轉頭離去。
入夜,寒意更深,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空下起了雨夾雪。搜捕了一整天的嫵玥頂著雨跑進門,把烏騅交給下人,又匆匆跑進院里。
她脫下濕答答的外帔,立即跑去沐浴更衣。
“阿嚏……”
吹了一整天的風,又淋了雨,她忽覺喉嚨發疼。她又隨即裹緊了自己,喃喃自語:“可不能染上風寒……”
話音剛落,她便套上了厚實的斗篷,又出了門,提燈沿著檐廊一路向前。
而于此時,藥房里燈火通明,只有著鴉青狐裘大氅的奉境在試藥,他已經在藥房待了數日,一直在重復著配藥、煎藥和試藥。
忽而貓進藥房的嫵玥,被他嚇了一跳。
“大半夜的,你怎么還在這兒?”
奉境回頭看了一眼,反而問她:“那你又大半夜地進我藥房做什么?”
“咳咳……”她心虛地瞟向了別處,“我……我好像有點要染上風寒的預兆,來找點藥吃?!?p> 他也不再說什么,又回頭搗鼓他的藥去了。嫵玥見他沒有拒絕,便自己在藥柜里翻找著適合的藥材。
奉境倒出藥壺里的藥,瞅著那黑乎乎的藥,眉頭不禁微蹙,可剛端到嘴邊,身后的一聲噪音阻斷了他,他眸中忽現一刻閃光,隨即放下了碗。
“嫵玥?!?p> 她應聲回頭:“干嘛?”
他直走到了她面前,將手里的藥給她遞去。
“你不是要治風寒的藥嗎?這藥也有這個效果,別浪費,喝了吧。”
嫵玥往他碗里瞅了一眼,遲疑道:“你不是在配治瘟疫的藥嗎?奉境,你是想誆我試藥,對吧?”
被戳破小心思的國師,絲毫不虛,只繼續一本正經地胡謅:“是治瘟疫的藥沒錯,但也可以預防風寒?!?p> “我不要。”她直言拒絕道。
她剛轉過身,就聽他幽幽地說:“你此前應了我三個要求……”
嫵玥深吸一口氣,滿臉幽怨地轉回身,在心底暗罵了一聲“混蛋”。
她瞪了他一眼,直接拿過藥碗,看著那黑乎乎的藥,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嫵玥的嫌棄寫滿了臉。奉境垂眸見那捏著鼻子喝下藥的人,唇邊也不自覺浮現笑意。
她艱難咽下嘴里的藥,閉著眼睛緩了良久,才驚喜道:“我沒事!”
奉境見她毫無反應,便拿過藥,也喝下了一口。
當真沒有反應?
他剛想至此,視線里忽然出現黑色光斑,一股莫名的熱也突然竄來。他不斷閉眼,試圖看清眼前的一切,可頭卻越來越沉,身體也好似處在高溫中一般漸漸發燙。
奉境搖搖晃晃地抓住了桌案,嫵玥卻是突然笑出了聲:“國師呀……難道你忘了我體內有蠱王?我喝了沒事,你可就不一定了?!?p> 他揉著太陽穴,耳邊她的聲音似乎越來越遠,意識也越發不清醒。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嫵玥剛說了一句,一個黑影便將她籠罩,等她反應過來,人便像一座山一般向她倒來。
“哐當!”
方才還站在案前的兩人,結結實實地摔在了一起,只是嫵玥當了墊背。
“嘶……”她捂著手肘吃痛,“奉境,你給我起來!”
那似火爐一樣的人,不僅不起,還一個勁兒地她頸間貼近。
“王八蛋……奉境,你敢占我便宜!”
空蕩蕩的藥房里,只聽得了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