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告密
監陽城里已是亥時,燈籠在達官貴人的府邸前高高掛起。
一位身穿褐衣的老人一拐一拐地走到一扇朱紅色大門面前,手里緊緊抓著一張告示。
告示上面畫著一個容貌秀氣的男子,懸賞七兩。
下面注釋著此人偷窺婦女洗浴,猥褻道觀弟子的罪行。
梆梆!
那老人見門前無人,便用力向大門敲去,力氣頗大。
過了一陣子,一位穿著淡藍衣裳的少年打開了門,還沒說話,老人便把手里告示一揚。
少年接過告示,神色吃驚。
“請跟我來。”
老人拖著身子,慢慢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他跟著少年穿過曲折的走廊,越過幾個庭院,來到一間沒有掛匾的小屋跟前。
“就是這里了,請進。”
老人猶豫地推門入內,卻發現里面只有一盞燈,顯得昏暗。
一身天青色衣裳的中年男子,臉上一道細細的八字鬍,坐在小屋中間。他前面是一張桌子,上面有紙筆等物,旁邊有一個櫥柜。
“你有什么事?”
老人眼珠上下打量,把告示遞了過去。“小的有這人的線索。”
男子望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是嗎?說來聽聽。”
老人用力地吞了一口唾沫,“老爺,得先給錢……”
“說吧,放心,錢不會少你的。”
“可……”
“快說。”那男子聲音中有一股威勢,讓人忍不住聽從于他。
老人身子抖了抖,“我是七仙廟的人,七天前看到這人在廟里面經過。”
男子眼皮一抬,“七仙廟?”
“是的老爺。”
“你可確定?”
老人指著告示上畫像標出的小腿黑印,“他身上有那個黑印……我在七仙廟住了幾十年了,從來沒看過,肯定是他。”
“七天前……”男子打量著老人的衣服,“你看到他的時候,他是單獨一人嗎?”
“好像……有幾個人隨行,像是雜工。”
“他身上穿什么衣服?”
“呃……讓小的想想……”老人瞇起眼睛,手在空中劃了半天,“一身黃褐色的衣服,皮膚稍黑,綁著頭巾,和跟著他的雜工差不多。”
男子還未開口,忽然響起一個略微低沉的女聲。
“你可愿意隨我們前去捉人?”
老人身子一抖,“是哪位老爺在說話?”
男子說道:“你不用管,說你愿不愿意跟我們過去認人就行了。”
“老……老爺,還是不了。”
那聲音響起,似乎是從男子身後的屏風傳來,“你也看到告示了,我們能給你三兩銀子。”
老人眼睛轉了轉,“老爺……小的身上沒有多少力氣,只是來給個消息,捉捕未免有些難為小的——”
“五兩,這是之前銀子的十倍。”那聲音打斷道。
老人喉嚨動了動,卻沒說話,手不自覺地往前伸。
“如果你隨我們去認人,只要你四五天的時間,到時候就能拿到五兩銀子。”聲音頓了頓,“這幾天就要入秋了,得留點積蓄準備過冬,你說是不是?”
那老人咽了咽口水,眼珠上下轉動。
“好,我隨你們去,”他顫顫巍巍地伸手出來,“但是錢……”
男子從旁邊櫥柜拉開抽屜,在里面掏了掏,拿出幾錢銀子,用稱快速地稱了一下。
“這是二錢銀子,等你拿完行李回來,再把剩下的三錢給你。”
“老爺……”
男子指著門口站著的藍衣少年,“帶他去你住的地方收拾行李。今晚就睡在這里。”
老人點點頭,跟著少年走出了房屋,輕輕合上了門。
房里一陣寂靜。
“咯”,一聲鳥鳴響起。
男子似乎等著這一刻,急忙開口:“師妹,為什么你居然開到了五兩銀子,還要他隨我們去?”
剛才那道女聲響起,“這是近日來看到那人樣貌的唯一一人,如果錯過了不知道還要等上幾時。”
“可是白師侄不是明早就過去了嗎?她也見過那人,有她領隊,應該不難找才是。”
“不,我們發出告示這么久,這十幾天之內只有這兩個消息,說明此人應當是變化了容貌,不好找了。”那聲音頓了頓,“你也聽到剛才這個老頭說此人膚色變黑,又裝扮成雜工模樣,一般人難以分辨,所以一定得讓他跟著去才行。”
“但是五兩是不是開得有點太高了……”
“師兄,如果錯過,你我可能再花半個月也找不到人。”那聲音從屏風後轉出來,是一位穿著鴉青色襦裙的中年女子。“現在已經入秋,到了年底,便是選拔,你我二人也得回去青陽城復命。”
女子走到男子身旁,“若是這案子還不能解決,拖下去了,你我怎么跟范師姑交代?”
“也是……”
女子從桌上拉出一張地圖,“從昨天和今天的消息來看,那賊七天前應當是在七仙廟沒錯了。”
她用手指量了量距離,比劃了一下,“這條路只能前往小芒山,也是全清觀之前遷去的地方,確實可信。”
男子嘆道:“若是之前在這條路上布多點人就好了,結果我們全部都跑去堵土行宗了……”
“不急,你也聽說了小芒山和盜賊的事情吧?”女子手指指到一片青色的區域,“小芒山堵了山道,至少需要半個月才能通,前面的商隊全都遇上了盜賊,慘死異鄉。”
“那人必然不敢再往前走,只能留在七仙廟,等著小芒山通路。”
“有白師侄在,想必在七仙廟捉住他不是什么問題。”女子放下地圖,長出一口氣,“終于可以結案了。”
======
======
飯桶這幾天一有空就往橋堡跑,拿著經書問東問西的。
那位姓王的小芒山弟子可算是找到能說話的人了,天天拉著飯桶逛橋堡和黑索橋,幾乎全看遍了。
那條構成黑索的蛇皮,橫跨兩岸數百米,蛇尾在南邊的岸上,蛇頭卻在北邊岸上繞了一圈後,順著山崖下到下面河水旁。
蛇皮上面細細地刻上了數十個小陣,把陽氣引到橋堡,把陰氣引到監水,變成了一個制冷供暖管道。因此橋堡里面溫暖如春,而下面監水卻冰涼刺骨。
飯桶曾試著記下那些陣法和建筑構造,但是因為太復雜而放棄了。
另一位姓鄧的黃髪弟子也意外地健談,而且對經書上的內容特別感興趣,一講就是一兩個時辰。
時辰。
“……但其實我覺得,陣法里面這陰脈線這么畫有些混亂。因為照我之前所說,這種陰氣是遇水則阻的。如果用虛線來標記,那么很難分辨這陰脈是遇到水斷開了了呢還是本來就斷在這里了。”
黃髪弟子推了一下不時點頭的飯桶,“還在聽嗎?”
飯桶抬起頭,“嗯嗯在聽呢,正在思考。”
“噢,那好,”黃髪弟子看回經書,“我說到哪里了?”
「他怎么可以說這么久啊……」
「我只是問一句話而已啊……」
「那個王道長不是說他沉默寡言嗎?」
「哪里了?」
但也多虧如此,飯桶刨根問底,把經書上的陣法問了個明明白白。
日子久了,他跟兩位小芒山弟子相熟起來,漸漸地連吃飯也在橋堡上面跟著他們吃了。
黑索橋的伙食確實不錯,這里屯了許多小芒山出產的山菜,還有每年夏天往來于監水的商人帶來的海產,又有七仙廟上面采購的米狼。
而那黃髪男子手藝甚佳,還會用附近采來的野菜做些特色菜。
這天晚飯後,飯桶撐飽了肚子,拿了幾個沒吃完的饅頭,慢慢地扶著樓梯走回下面房間。
「不知不覺好像也在這里呆了十天左右吧。」
「小芒山這次好像真的遇到了什么問題,山道堵了這么久都沒通。」
「上次王道長上山回來,還說可能又要一段時間。」
「這樣下去,我倒是無所謂,可是錢未免有些不夠了……」
他走到房門前,發覺剛才走之前忘了關好,門留了一絲縫隙。
「哎呀,這下可冷了。」
飯桶打開門,卻看到一個紅面猴耳的男子正躺在他床墊上,看著他某本畫冊。
碟子邪魅一笑,
“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