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桶看到廟前那張褐黃色的告示，臉都綠了。

　　「至于嗎？」

　　「活著送蘭草堂，七兩？」

　　「協助捉捕，三兩？」

　　「提供消息核實後，五錢？」

　　「真的至于嗎？」

　　「之前也就捉個人，現在連舉報系統都整上了？」

　　「青陽城真的這么缺勞力嗎……」

　　黑臉漢子拿著一串五香肉，美滋滋地走過來，“小少爺，你吃不？這肉真的香，俺在別的地兒沒吃過這么好吃的。”

　　飯桶有點感動，“你請我吃的？”

　　“當然。”

　　瘦削漢子走過來，“領頭在前面那攤給大家買的。”

　　黑臉漢子神色自若，把五香肉給了飯桶，“這是你的。”

　　“去你的，一人三根。”

　　“你咋回事？拿到的兩根，俺跟你分嘛……”黑臉漢子沒好氣地從背後再拿出另外兩根五香肉來。

　　飯桶：“……”

　　瘦削漢子湊到旁邊，輕聲說道：“小娃娃，你看上面告示是五錢。你要是把五香肉分我一根，我就答應不去告發你，你看怎么樣？”

　　“去你的。”飯桶一臉郁悶，三根五香肉全塞進了嘴里。

　　「七兩……而且光是提供消息就有五錢……」

　　「十件衣服啊……」

　　「我感覺要不了多久很快就會被發現了……」

　　「怎么辦？」

　　路上，天氣忽然轉陰，烏云悄悄地鋪滿了天空。

　　官道上也變得空蕩蕩，過了很久都沒有見到旅客從對面趕來。整條路上只聽到真清觀雜工幾人的腳步聲和馬蹄聲。

　　飯桶走到領頭人旁邊。

　　“咋了？”領頭人抬抬頭，“是不是想找個地方先避避雨？這雨感覺要下了……”

　　“呃……也是，不過我還想問一件事情。我們離小芒山還有多久啊？”

　　“我們已經走過了七仙廟，應該還有兩天的路程吧。怎么？”領頭人笑道：“看到告示有點著急了？”

　　“你也看到了吧，上到七兩了。”

　　“是啊，前幾天還是五兩呢。”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應該換條小路啊……感覺這告示真的貼得哪里都是，每個村每座廟都有。”

　　“不用吧，這么多告示，誰注意你啊。”

　　“哪個告示像我錢這么多的……”

　　“也是，我都有點心動了”

　　“喂！”

　　“開玩笑的，”領頭人指著前面青色的山群說道：“從監陽城到小芒山就只有這一條官道。到了前面，翻過那座山坡就是監水，水勢特別急，只有一條黑索橋能走。無論你怎么走，最後都要去到這座橋過河。

　　走得快的話，我們今天就能到橋。如果你真的擔心，過了橋之後，咱們再避開別人，偷偷找個小道上山。”

　　飯桶瞟了一眼旁邊的樹林，“或者……能不能不走官道，走樹林里面？”

　　領頭人搖搖頭，“不行，走在樹林里面，萬一遇上強人怎么辦？官道我走了這么多年了，這條路是最穩的。你若是擔心，別怕，到了前面真清宗的地方就好多了。”

　　“再說了，這幾天你曬得也黑了，頭巾這么一繞，誰會看到你呀？”

　　飯桶點點頭，忽然看到前面一名中年女子背著一個竹箱子走來。

　　那名女子也瞧見了他們，大喊道：“你們這是去五姑娘山的嗎？”

　　領頭人停了下來，回道：“是的。”

　　“那還是回去吧。”女子腳下不停，著急趕來。

　　“為什么呀？”

　　“因為前面封道了。”

　　“封道？怎么了？”

　　女子走得近了，“聽說五姑娘山上面山道塌了。暫時是進不了山了。”

　　領頭人急道：“這是幾時的事？一路上沒聽到啊。”

　　“聽說是前幾天的事情，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從那里趕回來的。我一路上都勸了好幾撥回去了，你們沒看到嗎？”

　　“沒有，沒人跟我們說啊。”

　　“那我不知道了，反正那時被攔下之後，我是看到幾輛車回去了的。”

　　領頭人點點頭，“那你也是前往五姑娘山的嗎？”

　　女子嘆氣道：“是的，本來聽說那里有不錯的竹帽。最近監陽城里這種貨品賣得很好，有很多商人來我們村問過。”

　　“因此我想趁著拜香的時候去進點貨，做點小生意的。沒想到被攔住了，所以想去前面廟里邊等幾天看看。”

　　領頭人想了一會兒，朝著女子問道：“黑索橋那邊有人嗎？”

　　女子調了調竹箱的帶子，“有是有，但是都是山上的道爺，其他人早都走了。”

　　“那行，謝謝你，我們先走了。”領頭人欠了欠身。

　　“你們不回去嗎？一起走吧，聽說前面出了山賊，只有一個人我還挺害怕的。”

　　“山賊？”

　　“是啊，聽說云宮林的山賊被官府追得猛，躲進來這里附近了。”

　　“天哪，怎么會這樣……”

　　女子兩眼上下打量眾人，“我看你們也是從監陽城去進貨的，不如去前面七仙廟等個幾天吧。等山道修好了，五姑娘山的人自然會下來廟里買米鹽的。”

　　黑臉漢子看了一眼領頭人，“領頭，咱們先回去吧，我看天要下雨了。”

　　領頭人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我們今天先到黑索橋。”

　　他一拉韁繩，往前走去。其他人見狀，也都快步跟上。

　　女子轉過身，往七仙廟慢慢走去了。

　　飯桶問道：“五姑娘山是什么山？”

　　領頭人回道：“其實就是小芒山，只不過這個名字只有我們道觀里面人知道，其他人叫的都是五姑娘山。”

　　瘦削漢子加快幾步，跟在後邊，“領頭，咱們為什么不先回去廟里邊？前面小芒山的道不是塌了嗎？”

　　領頭人腳步緩了一下，“你剛才在廟里也看到了吧？懸賞貼得那么大，如果又回去，搞不好就被人認出來了。我們還是往前趕一趕吧。”

　　“可是……咱們在哪里休息呀？”

　　“照原來的，我們今天在黑索橋休息，等山道修好後進山。”

　　“黑索橋不是沒有店嗎？咱們又睡樹林里？遇上強盜咋辦？”

　　領頭人微微一笑，“這你們就不懂了吧。黑索橋是小芒山的，時刻都有弟子在看守。”

　　“我們是全清觀的，只要跟他們說一聲，就能住在他們的橋樓里了。”

　　瘦削漢子皺起眉頭，“可上次咱們怎么是在外面搭的帳篷？”

　　“蠢，整個道觀百多人怎么住得進橋樓？”

　　黑臉漢子大喜，“那么咱們能睡上床了嗎？”

　　“這個再看，如果剛好人少搞不好能睡上幾個空床。”

　　眾人聽了，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

　　走到山坡上，雨先下來了。道觀雜工們在官道旁邊的樹林，找了個大樹樹根形成的凹洞，躲了進去。

　　領頭人讓黑臉漢子找了個地兒拴馬，自己坐在大樹一根粗大樹根上發呆。

　　飯桶坐在領頭人旁邊，放下了沉甸甸的布包。

　　「重死了……」

　　「要帶著這幾本書到什么時候……」

　　「里面的內容我這幾天反復地看，做了筆記，試圖研究出一些什么。」

　　「可是總是沒有我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的是馬上能用的，現在就能保命的法門。」

　　「但書里面，無論正文還是附注，談的都是利用建筑，長時間的規律作息，來修煉，來養生，來貼近道。」

　　「這雖然是我現在僅有的東西，但卻不是我要走的路。」

　　「可是別的經書又很難獲得。」

　　「怎么辦呢？」

　　飯桶想起身伸伸懶腰，卻被領頭人一把捉住。

　　他剛想問，就聽到附近傳來說話聲。

　　“他奶奶的，這鳥雨真操蛋。”一個刺耳的聲音傳來。

　　雨聲中，夾雜著刀劍撞擊聲。

　　“肥豬剩幾個？都沒了吧？”一個沙啞的聲音顯得含混不清。

　　“肥個蛋，都是些窮鬼，沒幾個銅板，真他娘的倒霉。”

　　飯桶看向別處，只見瘦削漢子緊緊趴在地上，任憑雨水從背後流到臉旁，氣也不敢喘。

　　“東西有多少？”

　　“這么大一個破車子，居然只有四十兩。”一道破鑼般的聲音傳來。

　　“也就那娘們還行。”

　　幾聲放肆的笑聲傳來。

　　飯桶眼珠四下打量，數了數人。

　　少了一個。

　　“……那叫一個爽啊，她那小嘴真帶勁……”

　　“……她那鼻涕給弄得都流出來了——”

　　“他奶奶的這什么東西……”

　　馬叫聲傳來，近在咫尺。

　　破鑼聲音笑道：“這哪里來的馬呀？這么乖，知道爺餓了送上來。”

　　“還有行李，又是商隊的！”

　　刺耳聲音響起，“找！把那些肥豬找出來！”

　　猛然，一聲沉重撞擊聲傳來，接著便是刀劍出鞘聲。

　　“媽的死豬！”

　　黑臉漢子的聲音傳來，“老子跟你們拼了！”

　　瘦削漢子身體剛動就被領頭人死死地按住。

　　樹林里罵聲四起，幾聲悶響傳來。

　　“你們這幫強——”接著便是一聲慘叫，一個沉重的身子摔在地上。

　　沙啞聲音喊道：“找，其他人肯定藏在附近！”

　　一片樹枝被撥開，一張兇相瘦臉露了出來，笑道：“在這兒！”

　　領頭人馬上站起，大聲說道：“各位爺，我們是真清宗的人，手下留情啊。”

　　“清你奶奶的。”

　　“我們身上所有的財物，給各位爺——。”

　　瘦臉男子一刀下去，在領頭人小腹上切了一道口子。“吵死了！”

　　領頭人慘叫一聲，身子軟軟倒下。

　　沙啞聲音傳來，“留下一頭問問。”

　　瘦臉男子剛想再砍，只聽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把刀給老娘放下！”

　　一位短髪女子，從黑暗里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