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二鬼當然也不會聽心術。

　　雖不會聽心術，但以他的經驗閱歷，卻依舊能一眼從那幾個小偷兒偷偷回望的眼神中，看出其對自己的敬畏，以及對江湖傳奇的膜拜。

　　早幾年看到類似眼神，汪二鬼還很得意。

　　但現在再看到類似眼神，留給汪二鬼的卻只有青春不在的落寞，以及想要抽身卻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抽身的彷徨。

　　每每此時，他都忍不住想起道上流傳的一句老話。

　　江湖人不怕被抓，被斃。

　　江湖人最怕的，是發現自己已經老了的時候，身邊居然沒錢存下來！

　　曾經汪二鬼不明白這話的意思。

　　因為在那時他總覺得自己有的是時間去賺錢，所以從不在乎將前腳才賺來的錢，轉手就流水般的給花出去。

　　而現在，明明已經萌生退意，卻因為身邊沒錢而不得不在道上硬挺的汪二鬼每每想起曾經那些花錢如流水的日子，就后悔的心都在抽抽。

　　只是到了此刻，他即便再如何后悔，卻也已經晚了。

　　“若上天能再給我一次存錢的機會，我一定會牢牢抓住！”

　　“然后退出江湖，隱姓埋名！”

　　就在汪二鬼暗自后悔，暗自發誓的當口，前面喧鬧的人群引起了他的主意。

　　數百人擠在一起，水泄不通，爭搶著叫嚷著。

　　這種場面，若是圍觀打架起哄架秧子，那汪二鬼見的多。

　　可若是個地攤買賣能火爆到這個程度，汪二鬼是打死都不會信。

　　但事實就是即便因為人太多根本擠不進去。

　　汪二鬼卻也能看出這就是個地攤買賣。

　　“這特么是什么買賣啊，居然能火到這個程度？”

　　好奇之下，汪二鬼伸手攔住一提著半塑料袋肥皂洗衣粉的從中間擠出來的男人道：“老鄉，這兒這么些人，都干啥呢？”

　　“還能干嗎，當然是抽獎啊！”

　　“百分之百中獎，除了洗衣粉和肥皂，還有電視機電風扇等獎品！”

　　男人指指在人群中隱約可見的電視機，電風扇等獎品，有些興奮又有些晦氣的道：“剛剛有個二傻子居然抽中了電視機，一塊錢就抽中了電視機啊——可惜我運氣不好，抽了七八塊錢的，居然都不是肥皂就是洗衣粉！

　　百分百中獎？

　　這種鬼話怕只有傻子才信！

　　見多識廣的汪二鬼聞言嗤之以鼻。

　　但看到那滿大街淳樸的過分。

　　過分的近乎于傻的面孔，汪二鬼卻是心頭一動，遠遠找了個高處沖著人群中觀望了起來。

　　人群中的楊軍楊艷對這一切，自然一無所知。

　　只是照例忙不迭的從那無數雙揮舞的手中接錢，給彩票，發放獎品。

　　然后在人氣稍顯低落之時對躲在暗處的楊民示意。

　　楊民便會跑到暗處換裝，然后拿上提前準備的彩票大呼小叫的宣稱自己中了電視機，電風扇或者收音機之類的大獎……

　　“這特么，也太兒戲了吧？”

　　看著楊民三次換裝，都只是換了身衣裳或者只是將臉上抹的更臟更黑一點，但頭上的那頂爛草帽卻始終都沒變過，卻依舊能將那些抽獎的老百姓忽悠的高潮迭起。

　　王二鬼在瞠目結舌的同時，也忍不住暗自興奮。

　　心說也不知道這仨家伙這么個玩法，是得到了某些方面的默許還是耍單幫。

　　要不是得到了默許，直接就這么玩開了的話……

　　看著人群中接錢接到胳膊都快抽筋了的楊軍楊艷二人，王二鬼激動的忍不住都想哆嗦。

　　另外一邊。

　　眼見時間快到。

　　陳平張俊快步趕回集合點。

　　看到一群雖然已經匯聚，臉色卻都不太好看的同行，知道自己二人已經贏定了的陳平張俊得意的嘿嘿一聲，然后四下尋找汪二鬼的蹤跡。

　　但找了半天，卻沒發現汪二鬼的身影。

　　“這可不是鬼爺的風格！

　　“別是出什么事了吧？”

　　念及至此，一群人趕緊四下尋找。

　　最終在抽獎點外圍找到了正看的入迷的汪二鬼。

　　看到自己二人好不容易才將汪二鬼請來主持公道。

　　沒想到到了宣布結果的時候汪二鬼不出現，卻在這兒看熱鬧，陳平張俊壓抑著不滿道：“鬼爺，咱們約定好的比試實踐中早就過了，你老不出來見證也就算了，怎么還在這兒看起熱鬧來了啊？”

　　“是不是覺得我汪二鬼這個西北道龍頭徒有虛名？”

　　汪二鬼白了二人一眼冷哼道：“我汪二鬼出來混了這么些年，在道上那可是出了名的守規矩，可今兒卻破了規矩——你們兩個難道就不想知道知道是為什么？”

　　陳平張俊等十幾人聞言一愣。

　　但看了半天，卻也沒看出什么所以然來。

　　只能干笑道：“還請鬼爺你指點！”

　　汪二鬼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意有所指的道：“我十六歲入行，不到二十歲成名，到現在已經快三十年！”

　　“三十年來，認識的有交往的同行，即便沒有一千，那至少也有八百！”

　　“可你們知道我認識的這些人到現在，除了我還全須全尾的有幾個？”

　　說到此處，汪二鬼頓了一頓才揚起一個巴掌道：“加一塊兒，一個巴掌都數的清！”

　　“剩下的那些人，要么是因為驚了風給人打殘了，要么就是動了雷被雷子給抓了！”

　　“被抓被打殘這下場，那都還算是好的！”

　　“最慘的是那些被活活打死的，或者直接被槍斃的！”

　　“你們猜猜我認識的那些同行中，被打死的被槍斃的有多少？”

　　說到此處，汪二鬼又頓了一頓，半晌之后才緩緩開口道：“反正我親眼看著被打死的被槍斃的，都不下二十個，要連聽說的都算上，則至少不下于五十個！”

　　聽到這數字，在場人等全都禁不住心里發毛。

　　唯有感覺自己贏定了，想盡早將最肥的那塊地盤拿到手的張俊陳平干笑一聲道：“鬼爺，這會兒你說這些干嘛啊？畢竟咱們干這行的，那都有想吃肉就有可能挨打的心理準備……”

　　“怎么，嫌我啰嗦？”

　　“覺得我是在浪費時間，耽擱了你們發財？”

　　汪二鬼冷哼一聲，指指楊軍三人道：“即便你們真拿到了M市周邊最肥的幾塊地盤那又如何？冒著那么大的風險，開次工你們能賺多少？幾十，幾百？”

　　“可你們知不知道人家這么玩一天賺多少？”

　　說到此處的汪二鬼強忍著激動道：“就剛剛你們賽手藝的這會兒功夫，人家就賣出了一千多快兩千張彩票——我可是一張張數過的！”

　　“刨去那什么勞子洗衣粉肥皂，估計最少都能賺個一千二三！”

　　“一個小時，就賺了一千二三？”

　　聽到這個數字的陳平張俊等聞言全都瞪大了眼睛。

　　畢竟別看剛剛汪二鬼張口就是開工幾十幾百。

　　似乎佛爺這一出動，隨隨便便都能賺人幾個月的工資。

　　但事實上開工就撈個幾十幾百的次數，少的可憐。

　　如陳平張俊這種手藝高超，配合默契的可能好點。

　　剩下這些手藝潮點的，開十次工怕得有五六次不空手就不錯，運氣不好甚至連車費都得自己倒貼。

　　在這種情況下，聽汪二鬼說楊軍三人半點風險不冒，一個小時就賺了一千多，一群人豈會不嫉妒的想要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