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綠水一直是古人所向往的美好生活。
面對現在知曉書畫病灶的情況下,耿超頗為擔心,擔心的是易云拿捏不好,畢竟這幅手卷的清洗難度,遠在前面幾次的作品之上!
易云本人則表現的風輕云淡。
盡管手卷的清洗難度要在一般書畫之上,裝裱難度也非常高。
《青山白云圖卷》的裝裱程度,從手卷的扎帶和簽扣便可見一斑。其帶襻用金銀撒花的仿古錦緞和古色古香的玉簽,包首處錦緞的顏料也與書畫內容大致相同,選用青綠絳色,現在經過時光的傾軋,簽扣已經崩裂開,甚至有些許風化。
雖經過時間的洗禮,布滿灰塵與蟲蛀的痕跡,但是易云依舊能夠憑借想象,通過這些線索,在他的腦海勾畫出歷任手卷收藏者的面貌:那精細裝裱后的手卷,被收藏者放置手上,不待徹底展開欣賞,便可以看出整幅畫卷的雅致,精美絕倫!
僅僅是光輝燦爛的包裝,已然令人心曠神怡了。
除了獲得過系統的技能術式的加持外,判斷書畫的病理,決定所匹配的修復方案,這一切都需要易云根據足夠的經驗和自身認識來下決定,系統并不能代替他完成所有事。
易云的視線越過包首處,看到了灰塵和霉斑覆蓋下卷首處文徵明的題跋,說明這幅畫在文徵明鑒定后,已經認為是錢氏之真跡。
在《石渠寶笈初編》中亦有提過此話。元代書畫與自題仿造霅谿翁者較多,藝術風格頗似者不少,作偽的同時卻也造就了一大批專門鑒寶之人,此手卷便經過文徵明鑒定后所題。
另一邊裝裱臺前。
陳森的目光放在了手卷的裱件上,他手中這半幅畫的裱件已然脫落。
這是紙鑲的劣勢,無可避免。
造成裱件脫落的原因,主要是漿糊用量過少,導致紙鑲連接的粘度不夠,再就是書畫的裱件在收藏時受潮,漿口處失去了粘度。
更何況這幅畫年代已逾千年之久!
龐和藹的視線落在得意弟子的臉上,“遇到這種情況應該如何補救?”
陳森輕輕一笑,不屑道:“這種情況不難,只需要打漿之時加入適量明礬,在后期的鑲嵌過程中合理使用即可補救,主要是這種品相的手卷,若落在尋常人手中,怕是難以保存。”
幸運的是,《青山白云圖卷》一經輾轉故宮,便被封存起來,用特有的檀香木木匣保存。
長達數米的紅漆大木裝裱臺,緊挨盥洗池。
蒸餾機器,電磁爐等一應俱全。
裝裱案前。
懸掛大、小排筆若干,桐油一桶,新的水油紙一摞,枇杷核和皂角各一盒,木錘各一把,鬃刷大、中、小各一把。
龐和藹和耿超作為助手,早就幫易云和陳森兩人調制好了枇杷水和皂角水,還有準備好的明礬。
只等開工。
易云還在等,陳森卻已經率先行動了。
“大排!”
陳森開口道。
龐和藹立馬將大排拍入手中。
“明礬水!”
陳森用大排的狼毫筆鋒過了一遍明礬水,手腕如輕輕點水,開始均勻淋洗。
滴。
滴答。
滴滴滴。
水聲很清脆,水漬大小也很均勻,灑在畫的每一個角落。
“黃柏汁!”
“小排!”
看到陳森已經開始動了,易云卻還停留在審色的階段。
龐和藹冷笑一聲,輕輕搖頭,冷哼道:“畢竟是新人,還是太年輕,對于這種品相等級的畫作沒有經驗,現在都還沒有想好如何清洗的方案。”
在他看來,結局已經注定,易云的失敗只是時間問題。
哪怕龐和藹從來都不認為易云會贏,自己不過是借這次比賽,徹底撕碎耿超的面子罷了!
場下,張亮和徐振海已然開始替易云擔心起來。
“那家伙都已經開始了,老易怎么還遲遲沒有動作?”張亮有些焦急。
看看鐘表。
從拿到畫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近五分鐘的時間。
徐振海道:“別急亮子,老易或許還在思考方案,咱們不要太給他壓力。”
“我相信老易,他說不定已經胸有成竹了,我們靜等看結果就是,放寬心!”
話雖如此,徐振海一直也安慰自己,可他明顯也沒有十足的底氣。
畢竟看陳森熟練的動作,那如德芙般絲滑的操作,基本無可挑剔!
反觀易云卻……一動不動。
前面一直未開口的胖瘦二丑,這會也嘖嘖稱贊,解釋道:“他的方案很成熟,先用明礬水進行漂白,清洗去浮面的灰塵和干霉,連帶的黃漬水痕這個問題也能解決。”
這個他,大家知道說的是陳森。
“黃柏早在漢魏時期就被先民所采用,用以保護古籍,尤其是紙張,調制好的黃柏汁可以用來避蠹驅蟲,解決蟲蛀的問題,它里面主要有生物菌的成分,這種有機化合物不僅可當做染料,還具有殺蟲的功效,是修復師常備之物。”
旁邊剛進入儲秀宮書畫組天天打雜還沒摸過文物,時常記不起名字要看老師臉色還得舔胖瘦二丑的新人,聽到二丑的解釋,一臉目瞪狗呆,那模樣就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
“枇杷水!”
“花灑!”
陳森伸手,他要什么,要做什么,龐和藹就遞給他什么,甚至龐和藹也猜到了陳森的手法。
只是其他人,尚且還不清楚。
故宮的花灑是特制花灑,與普通花灑的區別在于結構的制作巧妙和噴頭的出水量,就是為洗畫所專用。
此時。
陳森花灑入手,一只胳膊開始高懸,從后隔水的斷裂處,至尾紙的地方開始輕輕搖動,另一只手轉換小排筆,開始擋在花灑的噴頭前一寸的地方。
嘩嘩。
水流潺潺。
隨著陳森的手開始有節奏、有韻律地搖動,節奏逐漸由慢變快。
唰唰……
一遍又一遍。
“這是什么術式?”不知道姓名的兩個新手露出不解之色。
雖然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陳森用的什么手法,但不妨礙他們發自內心的敬佩!
衛雙凝此刻也沒看出所以然,只是看到陳森的手在變換。
花灑的噴頭不大,但是水流嘩嘩,流速并不慢。
甚至,在畫的表面形成了一道道水流的幻影。
這其實并非真相,而是由于施術者的手法在觀看者的視野中造成的錯覺,讓觀摩者看來的確像那么回事。
一只花灑用完,陳森伸手,龐和藹再次遞來另外一只。
一只用空,又是另外一只。
就這樣,接連用到第五只花灑。陳森的動作仍舊在繼續,沒有停!
“淋洗法!這是淋洗法!”孫老師在場下認出來這種術式,驚訝地說出了名字。
衛雙凝翻了個白眼,“我當然知道是淋洗法啊。”
“不是,他用的是淋洗法:搖影!”
孫老師又補充了一句。
搖影?
衛雙凝再次看向場中,陳森第六只花灑用空,手里的動作這才停了下來。
從裝裱案一端,如瀑布似的黑褐色、乳白色臟水,順流而下……
“易云……難道你真的就要停在這里了嗎?”內心深處,衛雙凝也暗自搖頭,她的目光深深凝視著遠處對面的那道背影,嘆了口氣。
雖然她看好易云,可是淋洗法畢竟不同于灌洗,這幅畫不是勉強而為就可以完成清洗的。
“嗯?”
忽然,眾人看到,大屏幕上的易云伸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