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斷沒有等鄭軒返回咖啡館，自己先行回到了流星會。這是出于嚴歸的建議：他總得先完成新身份的過渡，然后才能方便執行各種守密人任務。

　　總不能出去見了人，自報家門時說“我是前不久剛剛屠滅了龍鳴會并且順帶當了個老大的賞金獵人陳望斷”。

　　然而，真的開始整理流星會的內部事務時，陳望斷才發現這是個超乎想象的麻煩活。尷尬程度不亞于上述那個智障般的自報家門。

　　作為賞金獵人從外邊看龍鳴會時，陳望斷頂多覺得這個門閥結構松散，缺乏組織能力。然而，現在看了金莫整理的資料，陳望斷才知道這是個多么松散，多么糟糕的結構。

　　首先，所謂“老大”真正能控制的只有中街區。東南西北四個街區則是分封給各個街區主管，從人事任免到財稅收入，甚至是武裝力量都無權過問。只不過是每個月繳納一筆固定上奉而已。光從這一點，陳望斷這個老大就不過是“五分之一的老大”。

　　而具體到街區內部，問題就更大。街區的基本構成單元是社區，而陳望斷真正有控制力的只有總部附近的三四個社區。此外的數十個社區實際處于自治狀態，僅僅靠少數巡街維持基本秩序，保證稅收。而所謂的親兵、近衛，實際上基本來自于直接控制的三四個社區。這種情況代入到其它四名街區主管身上也是一樣。如果說陳望斷現在是“五分之一的老大”，那么那幫街區主管就是“十分之一的主管”。

　　一個五分之一的老大下面帶著一幫十分之一的主管，這組織能好才有鬼了。試想，如果龍鳴會當初能有更高的動員效率，一名街區主管帶著七八十名步槍手來圍剿陳望斷，他又如何能從容地以一挑三？便是金莫帶著人在路口攔截，只怕也要被十倍于己的敵人淹沒。陳望斷再強，若是百來支槍一起攻擊，也不可能正面迎擊的。

　　也因此，流星會絕不能沿襲龍鳴會那個糟糕的組織架構，不改不行。

　　“老大，您是打算改嗎？”辦公室里，金莫看著已經對文件發了二十分鐘呆的陳望斷，試探著詢問。

　　“當然要改。”陳望斷立馬回答，“但是我怕改不了。”

　　金莫踏出半步，懇切來對：“龍鳴會一共五個街區，其實不算大。而且我這兒有點老班底。除開那八個當初跟我一起走的槍手兄弟，還能湊出十幾個懂點管理的。這些人當初都是我的直系部下或者徒弟，比較認我。”

　　“不是這個問題。”陳望斷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那是？”

　　“我初來乍到，而且以前是個賞金獵人，我怕干不好。”陳望斷的話語有些猶豫，似乎他自己也不信這番說辭。然而，金莫卻是點點頭，似乎很是贊同：“您是說，一方面現在沒有威望，另一方面沒有真正直屬于自己的力量，真的做事怕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陳望斷不無驚詫地抬頭看了金莫一眼，終究還是嗯了兩聲，低頭繼續去看文件。金莫點頭哈腰的模樣，站在陳望斷身邊，嘴上依舊不停：“老大，其實這事兒不是解決不了。就看您想用哪種辦法？”

　　“有哪些辦法？”陳望斷反問。

　　“快的和慢的。”金莫當即回應，“快的話，就是直接接手安羅申的近衛，然后把他們訓練成您自己的人。同時從直轄的社區里大力招募人員，再任命這些人去管別的社區。如果別的社區不肯，就武力壓制。至于這些執行者本身的忠誠度，就靠您的個人能力還有武力來保證。”

　　“慢的呢？”陳望斷抬頭去看金莫。

　　“慢的，還是要先成立一支近衛。但別的不急，要靠內外行動立起聲望，然后自然而然地做事。”

　　陳望斷微一沉吟，再度發問：“你給我詳細說說慢的。”

　　“是是。”金莫忙不迭地點頭，“具體來說，要先好好挑一支近衛。可以十來人，二十來人，但我建議不要超過二十人比較好，不然管不過來。這些人挑出來以后，不光要訓練戰斗技能，更重要的是忠誠度。更具體點，那就是要認可您這個人，不管認可什么都行，但一定得認。他們得要能為您出生入死，這樣以后不管是對內還是對外做事，都能有底牌。而且做了事未必就能變成威望，得有人歌功頌德。當然，做了天大的事自然有別人來追捧，但大多數時候還是需要推一把……那就靠著這些人來推。

　　“然后，有了這么個資本以后，就一點點往外延申。先是要有信您的人，但最好是要有信某一套的人。我來龍鳴會以前是鬼火集的騎手，這您可能不太知道。鬼火集那邊就是，兄弟義氣、江湖道義，這比十個頭目還要管用。當然現在說這些都早了，而且除了鬼火集和萬道書院這兩家，其它也沒什么門閥做得到。但無論如何，路子就是那樣。做的事越來越多，肯信您的人越來越多。這樣有了自己的底子，然后就能去號令別人。被號令的人呢，不滿也比較小，指不定還能再生出更多愿意賣命的人。”

　　陳望斷安靜地聽完這些，忽然想起過去程萬年似乎和自己說過類似的話。不過，老爺子對他說過的東西太多，大多數事情都是聽完就算。加上那時候自己還沒到能理解這些東西的階段，于是一直都沒想起來。

　　此時，他思索了一小會兒，然后站起身，走向門口。金莫快步追上，直到門口才挺直腰板。

　　“走吧，先從找一批……近衛開始。”陳望斷對金莫說道，心想接下來的任務也免不了要動用流星會內的武力。既然成立一支直屬于自己的力量是一切之始，無妨盡快給它做了。

　　“從哪兒開始看呢？”不料，金莫卻沒挪腳，“是安羅申以前的近衛，還是從巡街、直轄社區里新選一批？”

　　陳望斷認認真想了想，最終如此應答：“都看看吧。另外，我還想看第三種人。”

　　“敢問是？”

　　“那些街區主管，還有安羅申以前的仆役。”

　　金莫露出不解的神色，但很快又點頭稱是，跟著陳望斷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