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暗殺者
陳望斷在用過午飯后就離開了“家屬街區”。畢竟除了守密人外他終究還是一名賞金獵人、一名雇傭兵,以及最重要的,流星會的老大。
陳望斷離開“家屬街區”就登上免費的有軌電車,摸了摸自己的腰間。這是那把飛刀的另一個特異之處:可以幻化為小型物件,方便收納。具體來說,是幻化為一枚金屬掛墜。
下城區的有軌電車多已老舊,行駛在路上發出轟隆轟隆的噪聲。然而它不怎么出故障,一天二十四小時始終如一地運轉,并且從不收費。這點倒是與中城區相似。
陳望斷把裝著新衣服的布包放在大腿上,放松身體靠上有軌電車的椅背。身下傳來的顛簸感讓他有些許不適,不過光是坐著而非站著就已經足夠讓人放松。
車廂內的人大多衣衫不潔,并且攜帶著某種重物。事實上,如非這樣,他們也不會選擇乘坐有軌電車。有軌電車雖然免費,班次卻少,往往一個小時未見得能開出一班。只有行很遠的路時,有軌電車的效率才會超過走著去。再不然就是負重行路。
陳望斷屬于前者,但下城區人大多數不會沒事去行遠路。畢竟下城區由諸多門閥分別治理,各個門閥之間往往為了地盤或利益互不相讓。平頭百姓雖然未見得對門閥有什么歸屬感,卻也明白貿然跑到其它門閥地盤上容易招致禍事。事實上,除開賞金獵人這類職業,許多人一整年都未必會離開自己所處的街區。
坐在有軌電車里,陳望斷思考起了今日后續的事務。
今天金莫應該已經把總部搬到了流星會中街區,也就是龍鳴會原本的老家,當初安羅申的直轄區域。回到流星會之后,一方面得重新讓金莫規劃一下五個街區的巡街布防情況,并且找合適的人選做各個街區的主管。藍端這樣的人不僅讓陳望斷犯惡心,也容易招惹不該招惹的人。再選街區主管,一定要挑選能力和德性都合適的,以免無事生非。
此外,倉庫里剩余的武器也要好好清點,重新布置各個街區的防御。原本龍鳴會的防衛力量基本直接歸屬于街區主管,這是一種山頭化的做法,更多是為了各個街區主管自身的利益。事實上把所有重火力集中在一起除了讓敵人方便打擊以外沒有多少好處。先前陳望斷和金莫能夠直接打穿周川老家,也一定有重火力分布不合理的因素。如果這些火力被合理下放到各個部隊而不是粗暴集中,金莫在一開始佯攻的時候就會遇上大麻煩?,F在流星會絕不能再犯龍鳴會那樣的錯誤。
最后就是龍鳴會的剩余資產。陳望斷不了解這方面的事情,但金莫應該多少知道。門閥自己存錢沒什么大不了的,但原本街區主管各成山頭的情況下龍鳴會的資產肯定不會得到最高效的利用。至少龍鳴會的巡街裝備水準堪憂,并且治理方面顯然也沒有一個可靠的架構。街區主管一死,剩下的一下子就能投降大半。而不論是建造一個不完全依托于街區主管的架構,還是提升裝備水平,都需要用錢。
陳望斷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他倒是知道這些理論知識,但具體應該怎么做,實在是兩眼一抹黑。
說來,這些知識還是程萬年平日里和陳望斷嘮叨的。過去陳望斷只當這是漫長歲月中積累下來的經驗,現在想想指不定也有當過守密人的因素在。
雖說當初擊殺藍端、重創安羅申后,陳望斷就知道自己的生活將會有大變化,不過讓他把腦袋塞槍管里恐怕也想不出變化會如此之大?,F在又是守密人又是流星會老大,倒是讓陳望斷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
他的胡思亂想一直持續到有軌電車到站,在距離流星會還有一個街區的地方下車。陳望斷走進混雜著日光的涼風中,卻忽然打了個寒顫。
并不是因為風冷。事實上,他的衣服穿得并不少。電車離去時,他忽地感到一股氣息。如同某種猛獸虎視眈眈地盯著獵物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陳望斷猛地轉過身去,然而車站處只有一個提著許多蔬菜的女人,以及一個搬了許多磚頭的男人。當陳望斷試圖尋找氣息的來源時,卻發現那股氣息已經消失不見。
然而,作為一名賞金獵人,陳望斷對這類情況有天然的警惕性。他將手放到腰間的金屬掛墜上,快步走在大路上。很少會有襲擊者在大路上公然發起襲擊。雖然下城區的治安官形同虛設,管理這片街區的門閥卻不會容忍這種公然的挑釁行為。哪怕考慮最壞的情況,襲擊者就是當地門閥的人,那么出于減少附帶損失的考慮,他們也會盡量避免在這種地方爆發戰斗。
一路上,陳望斷沒再感受到那股可怕的氣息。但這反而令他更加警惕。他加快了腳步,在不過多消耗體力的前提下一連轉了好幾個路口,其路徑幾乎像是在繞圈。
如果真的有人跟蹤陳望斷,在執行如此詭異的路徑后跟蹤者的身形應該多少會暴露。然而陳望斷全程都沒能注意到那個可能的跟蹤、襲擊者。
他很想直接拐進一個沒人的小巷,守株待兔,然后依靠本格解放的力量擊潰對手。然而有周川、安羅申那樣自恃強大最后被反殺的例子在先,陳望斷也不敢貿然賭博。
話又說回來,到現在還沒找到跟蹤者,他也實在是失誤太大了。如果換做平時,早在第一次拐彎時陳望斷就可以發現那個試圖襲擊自己的蠢貨。九年的賞金獵人生涯中,除了最開始幾年年齡尚小,只能跟著程萬年一起打拼,之后陳望斷都是獨當一面地應對各種報復。
難道是因為最近好事太多,放松了警惕,連帶著這方面能力也一起弱化了?
思索著,陳望斷坐到街邊的一個柵欄上,開始細細觀察起四周。
這條街上的路燈相對較多,是一條主干道;三十米開外賣餛飩的鋪子應該是自行改裝的棚屋,明顯比其它店鋪凸出來一截,同時那個位置是個良好的射擊點,如果爆發戰斗應該第一時間搶到餛飩鋪上方,這樣可以火力壓制一整條街道上的敵人;旁邊確實有一條小巷,但那里煙霧繚繞,恐怕是哪家私自改裝的油煙管道,倒是可以用于隱蔽……
陳望斷使勁搖了搖頭。他的觀察力并沒有退化,然而始終找不到那個惱人的襲擊者。可是,若說他下車時感到的那股威脅是錯覺,卻也實在過于荒謬。
難道是這次真的碰上了技高一籌的敵人?但如果對方的隱蔽技巧如此高超,又為什么會在一開始打草驚蛇,讓自己察覺了?
忽地,陳望斷皺起了眉頭。
難不成,這是某種伎倆?
現在想想,那股殺氣甚至有些太過明顯,根本不是尋常人能達到的程度。這樣一想,事情就似乎更加蹊蹺。
是某種特殊的心像能力?
念及此處,先前莫名緊繃的神經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緊接著,一道深紅光芒在陳望斷眼前出現。
自己見過這光芒!陳望斷忽然想了起來。先前在“家屬街區”的巷子里與嚴歸聊天時,這樣的光芒就短暫出現過。但當時自己甚至沒有覺得蹊蹺,沒有找到光源后就直接離開了那里。
果然,是心像能力搞的鬼!
陳望斷連忙以心像能力加速自身后退,同時金屬掛墜幻化為折刀出現在手中。強橫的殺氣同時出現,陳望斷竟是一時驚亂,不知為何拐進了旁邊的小巷。他的身軀沖散油煙,猛地砸在磚墻上,發出一聲悶響。
怎么回事?!
殺氣的主人此時清楚出現在陳望斷眼前。那是一名矮小卻強壯的女人,手持短劍向陳望斷襲來??植赖臍庀?,陳望斷竟然一時愣神,直到短劍刺到眼前。
錚!
折刀展開、加速、瞬移,將短劍打飛。下一刻,飛刀又瞬移回陳望斷手中。他刺向敵人,卻是一下子失去了目標。
殺氣再來,女人赫然出現在短劍掉落之處,再度攻來。
是瞬移嗎?不對,女人分明就是跑過去的。但是陳望斷剛才竟然一下子忽略了那個女人!
長久的作戰經驗讓陳望斷很快猜到對手的能力:那是與“氣息”有關的。無論是存在感強到極點、令人慌神的殺氣,還是忽然“消失”,存在感歸零的虛無感,恐怕都與這個女人的心像能力有關。
陳望斷猛地甩出飛刀,心像加速下這柄武器竟然突破音障,將女人的右腿削下。要不是被殺氣的恐嚇效果阻滯了動作,這一擊本來可以要了女人的命。
下一刻,陳望斷失去了目標:女人的存在感再度歸零。但這并不代表陳望斷無法索敵。
意隨心動,飛刀再度瞬移回陳望斷手中。在這瞬間,他短暫感應到了飛刀原本的位置。隨后,陳望斷再度擲出飛刀,卻是速度更快。
噗!
血花四濺,女人的腹部被飛刀撕裂,整個人斷成兩截。這下她再也無法維持心像能力,老老實實地倒斃在陳望斷眼前。
很適合刺殺的心像能力,但還是缺乏經驗——陳望斷本打算這么評價,女人的身體卻忽然消失。她的血肉自行重構為人體,然后整個人消失在藍色光暈中。
是“殘響”的賜福之一,“自我回溯”!
好在剛才沒有用槍,不然麻煩就大了。陳望斷在心中暗自慶幸,當然也免不了一陣驚疑。短暫的猶豫過后,他快步走出小巷,朝著流星會控制的街區徑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