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陸鈺才知曉,原來御使的死驚動了朝堂之上的人,加之顧小妹案件也沒著落,上邊委任了新的統司接管薊州,阮青河及其底下一眾兄弟皆成了戴罪之人。
不過慌了陣腳的并非阮青河一人,御史之死屬正常命案,阮青河雖難辭其咎,薊州知府更是脫不了干系,甚至責任更大。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想起某些人焦頭爛額的樣子陸鈺甚是興奮。
阮青河逼不得已和自己站在了統一戰線,為了自保,他會用新的謊言去掩飾舊話,最終將一些列毫無干聯的人串在一起,整個薊州就站在了御前司甚至是朝廷的對立面。
如果是這樣該有多好啊。
陸鈺看著自家大門站在門口停留了會兒,推門走進。
至于那個新的四品統司,他想著心里更加興奮了,畢竟作為一個男人,如果你的對手是個女人的話,你就沒理由不把推倒這一方案優先考慮進去,可不可行都是后話。
本想繼續研究研究菜譜,可前腳剛邁進大門,就看見小妹筆直地站在院內,神情體態宛如在家門口拿著掃帚等待徹夜未歸的丈夫的妻子那般怨氣十足。
陸鈺一時間還有些心慌,尷尬地笑了笑,朝著墻壁走去。
“你去哪了?”
“和朋友喝幾杯嘛,這算什么事…”
“你不是說你人生地不熟還要我領路嘛?”
“阮統領,你又不是不認識!”
“被全天下通緝的人,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這般悠閑。”
小妹沒好氣地抱怨了一句,陸鈺灰頭土臉的也不敢頂嘴,自顧朝著墻壁走去,可走了幾步又覺得不太對,轉身瞪著小妹大聲斥道。
“我什么時候做事要向你報備了?”
你以為我想啊,要是發作了,我…
小妹話到嘴邊也沒說出口,只是緊緊的盯著陸鈺,眼角濕潤。
如果沒有那什么奇淫合歡符的話,誰愿意成天躲在這破地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不過就算是逃了出去,也不可能直接回去,被御前司抓住不說,更是連累了家中老父,且那阮統領要是知道了,也定不會讓自己回去。
留在這兒也不是不行…
她擦干眼角,朝著陸鈺走了過去。
“你在看什么?”
陸鈺扭頭一看,見著小妹彎腰俯身興致十足的看著墻壁,其變臉之快讓人瞠目結舌。
“菜譜…”
陸鈺弱弱答了一聲,又激靈問道。
“對了,你一個千金大小姐,這道菜見過沒?”
小妹也做著陸鈺那般姿態在墻下蹲著,看著上邊刻字。
“人間…百味?”
接著搖了搖頭。
“沒聽過。”
“那就難辦了,要是我不能爬到上邊八層,你早晚會被那御前司捉去,這可如何是好。”
陸鈺像是真心流露那般毫無意識的自說自話,小妹見他一籌莫展的樣子,內心也是五味雜陳。
于她而言,最難受的莫過于眼前這個認識不到半月之人陰晴不定的性格。
他會花言巧語的說自己長得漂亮,弄得自己心中不知廉恥不知輕重的小鹿亂撞,可他也會兇自己,有時還恨不得上前扇兩巴掌。
他說話像個不知疲倦的孩童一樣嘰嘰喳喳,可也會獨自拿起古籍翩翩翻閱,也會安靜的坐在一邊發呆,或是癡癡的望著不知何處,像是那些學識淵博的哲人在思考人生苦短。
他和阮統領爭執時像個奸詐無比的大魔頭,使人避之不及,可抱著自己躍出窗戶的那一刻又似那人間俠客,灑脫自如。
他殺人時恨不得嘗嘗那鮮血的滋味,可面對一條狗也會找上一天一夜,雖然最后還是沒找著。
她覺得他應是修煉那些邪惡的功夫影響了心智才會這般陰晴不定,再或者就是腦子本身就有問題。
總之,這個人自己琢磨不透。
“你留下我…是因為…”
“原因很多,你此時心中所想也的確有,直接奪了你的天陰體質的確更加簡單便捷,不過實在是下不去口。”
“下不去口?”
小妹一聽側了側身子,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
“是的,用辟谷采靈之法將你做成滿漢全席在至陰時刻吃下,既可奪取天陰體質。”
“哎你說這魚妖算不算旱地之魚?”
……
薊州州府——
“龍大人,您這一路舟車勞頓,許某略備薄宴,不知還合你口味。”
主堂內,許知府早已為迎接這新來的統司大人做足了準備,以官職來論,犯不著如此客氣,無奈對方是總司的人,不得不低三下四。
以阮青河如今的地位,只配在外邊站崗守門或是做個陪同隨時聽候差遣,只是事關交接一事,才有幸嘗嘗這百年的好酒。
三人坐于圓桌前心思各異,阮青河和知府悄悄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這四品的人看著是挺威風,派頭也大,不過終究是個女流之輩,成不了大器。
兩人如此想著心中便松了口氣,許知府作為東道主,率先舉起了酒杯。
“龍大人,不知您突然駕到,有失遠迎,這一杯算是許某賠罪了。”
說罷許知府一飲而盡,而龍瑤卻連酒杯都沒拿起。
“許大人真是個大氣量之人。”
“哪里哪里。”
“特派御史都死在您府上了,還有這般閑情雅致,小女實在佩服。”
許知府聽著這話如五雷轟頂雙手止不住的發顫,阮青河知道這人靠不住,隨即起身抱拳,懇切道。
“統司大人,此事實乃屬下辦事不力。因禮部尚書小女一事,屬下令人徹夜搜查,怎知人手不足,許大人才調動了府上衛兵,想著御史大人在府中也并無危險,這才讓賊人鉆了空子,還望統司大人贖罪!”
說起來他也算現學現賣,就是不知這四品御前比起那副都御使,又機靈多少了。
“是是是,許某不知特使大人在薊州也有仇家啊!”
許知府急忙附和,而龍瑤連看都沒看一眼,只是幽幽地盯著阮青河,隨即嘴角露出一抹笑。
“你這話,還是留著在總司面前說吧。”
她夾起一夾菜看了看。
“不過我既然來了,也不能讓特使白死,至于你們要怎么做…”
她話到一半,將菜放回盤中,只留給二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許知府和阮青河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這位一副紅顏禍水的女流之輩來,只是平日里二人干了不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如今卻要被人慢慢揭開,其中滋味實在煎熬。
“屬下定當全力以赴,任由統司大人差遣!”
“下官也一定傾力相助,助大人早日將兇手緝拿歸案!”
龍瑤笑不露齒,道。
“那小女就在此替總司謝過二位了,只是小女有一事比較好奇。”
“統司大人請講,屬下有問必答!”
“那顧家小女,當真不在薊州?”
阮青河聞言比起慌張,心中更多的是懊悔。
他悔在當初就該快刀斬亂麻一刀砍下陸鈺的頭,也悔在在那千機閣中不應患得患失,管她處子不處子,直接把人交出,雖會‘龍顏大怒’,也總好過今日在這兒被當做犯人一樣審訊。
一步錯便步步錯,如今已沒有回頭路了。
“大人,聽聞顧家小姐乃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之人,屬下便尋著這條線索,果然找到了一處道觀。可那妖道雖害人無數,確也實在沒有買賣顧家小姐。”
阮青河頭頭是道地說著。
“許大人也徹查了各大青樓牌坊,新來的姑娘中并未尋著顧小妹這個名字,薊州最近也無兇殺案件…”
他突然想起了副都御使,覺得太過諷刺便沒繼續下去,龍瑤聽完微微點了點頭,冷不丁道。
“可我聽說,這薊州憑空出現了一座大宅院,可有此事?”
“有這等事?”
許知府倒是頗為驚訝,弄得三人都有些尷尬。
“咳咳,大人,此等無稽之談,實在讓您見笑了。”
他似乎是在擁護這薊州百姓的禮節素養,別讓這千年古城蒙受了不白之冤,可阮青河本就煎熬,如今這一憋笑,生態儀表便更加放肆了。
“回統司大人,此事倒是不假。”
許知府的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
“哦?”
“那日在城外的道觀,屬下取了那妖道性命之后,道觀也隨之隱去,想著這道觀定是那妖道精氣所化,而妖道已死,便沒有太在意。可當屬下回到城中,聽聞一宅院憑空顯形,以為又是妖孽作祟,便前去查看,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那憑空出現的宅院,竟就是那城外的道觀!”
龍瑤盯著阮青河一言不發,思索片刻后又道。
“你是說,那觀主使了移花接木隔空移物之法?”
“屬下進院一看,發現的確是那道觀,只是沒了妖道精氣加持,院內一切早已恢復如常,而后又四下打聽,發現人們對那宅院印象微乎其微,直至最后才在一年邁老漢口中得知,原來那地界卻有一處宅院,不過早已在幾十年前的一場大火中化為灰燼,不復存在。”
許知府聽得目瞪口呆,龍瑤也略敢震驚。
“這世間竟有如此法術,實在聞所未聞。。”
“之后屬下恐引起慌亂,便封了知情人的口,更是請了一批工匠在外作勢掩人耳目,如今薊州城內,已無人再提及此事。”
如果陸鈺在的話,他定會被阮青河這強大的心理素質和學習能力驚掉下巴。
“不過要是統司大人感興趣想見識一番,屬下明日便可領著大人前去。”
“不,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