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岐聽著赤鬼感懷的話,想著自己方才觀察到的東西,再聯系其此前關于那只妖猿的信息,大腦飛速運轉。
忽然,他有些厘清了這其中的關系。
妖猿不知從哪里得來石潭靈境之秘,而后來到這采練府,暗算了這位曾經的赤練鎮神祇。
而后將之轉化為鬼,為了煉制地癸血日夜折磨,而不知為何,倪赤雪發現了其中問題,加以調查,再往后,便是狼他們探尋靈境的事情了。
雖然不能確定其中細節,但事情大體的發展應當如此。
難怪這鬼剛一掙脫封印便有如此氣度,對倪赤雪這倪氏女子困而不殺,甚至連她向自己求援都不阻止。
直到自己打算親自動手了,才將之徹底拿下,估計就是想將她當做籌碼,換取什么東西。
至于是什么……生存的權利、這片地域等等等等,皆有可能。
而最終能換到什么,還要看他的手段了。
也難怪在見到自己的手段之后,也并多做阻攔,估計他也是想要一個有足夠實力或者靠山的人在中間斡旋吧。
畢竟常年作為一個勢力的底層術士,最是清楚那些強大之術的難得,尤其它的修行者實力不高時,那背后一定都有著強大的傳承,更何況左宗岐與還在鎮外虎視眈眈的小狐貍均是異寶層出。
心里有了定數,可左宗岐猙獰的鬼臉上卻依舊浮現出不屑的笑容,指了指從鬼墻解散之后,化作漫天流螢一般飛舞,不敢靠近深坑的鬼魂道:
“我剛才來的時候,剛剛見過兩所村子變成了絕地,也看清了這這漫天怨鬼從何而來。”
“所以,人世間的苦難很多,但我沒興趣知道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我只想知道你能拿什么幫我,又憑什么讓我幫你,以及,你想讓我幫你什么?”
他的意思很明確,我知道你是個什么東西,剛剛屠了一鎮幾千生民的厲鬼,所以不用談什么悲苦的經歷,也懶得聽這些東西,想要談交易,就拿出誠意來,現在占主導地位的是我!
而赤鬼也當即領會了左宗岐的意思,腐爛的頭點了點。
但卻依舊問道:“交易最重要的就是公平,我已經以真實面目面對你了,難道你還要這樣藏頭露尾嗎?”
他認出了左宗岐并非鬼物,畢竟雖然他身上惡意滔天,卻并沒有多少鬼氣,對于百鬼匯集于身的赤鬼而言,一言既明。
只是令它差異的是,他竟無法透過那層皮囊看到左宗岐的真實面目。
聞言左宗岐笑了,當即散去身上紅綠氣息所花的鬼影,顯出一張帶著百相之面的臉道:
“你錯了,公平的交易只存在于籌碼相當的人中,而你我之間,籌碼相當?”
語氣輕佻,就像在問:你配嗎?
左宗岐此話一出,場面頓時冷了下來,赤鬼身上一張張鬼面盡皆怒目盯著左宗岐,飛揚著的眾多厲鬼也似乎感受到氣氛的不對,當即噤聲。
這是左宗岐的試探,是一人一鬼之間的博弈。
一個駕馭眾鬼、甚至堪稱一地鬼王的存在而言,這樣的話,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若他忍了,那就說明兩者之間是真的不對等,這赤鬼,真的在怕,就更好拿捏。
若是不忍……左宗岐相信小狐貍這個后勤的作用,更何況他連倪氏都不敢得罪,還敢再得罪自己身后的這個未知的勢力?
“那你總要讓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而你又憑什么能幫我吧?”沉吟許久,赤鬼終于道。
果然,左宗岐笑了。
赤鬼的避而不談,就是明晃晃的告訴他:他很顧忌,而且真的很著急。
既然如此……
左宗岐輕輕踱步,看著赤鬼笑道:
“那就讓我來猜猜,倪赤雪你圍而不殺,甚至連求救的信號都讓她放出,我想你是想引來倪氏。用她來和倪氏談條件吧?要是照這么說,在我們來之前,你就應該手下留情,讓她放出過幾次求救信號了。”
“但倪氏卻并未到來,于是你就陷入了不上不下的境地,畢竟你曾經為倪氏所驅使,很清楚倪氏之威是何等可怕,于是你騎虎難下,殺不敢殺,放不能放。”
“那你是想和倪氏談些什么呢?”
說著,左宗岐仰起頭鼻翼張大,狠狠的吸了一下空氣,但同時卻用余光看著赤鬼道:
“哈,這是……地癸血的味道,很淡,但我聞得出來。讓我想想,倪氏廣建神廟,目的之一便是為了鎮壓地氣、梳理水氣,現在神廟崩毀,地水之氣混亂。地癸血誕生之地,卻是陰氣匯集,哈,好一個聚陰之地。”
說道聚陰之地時,左宗岐余光看見赤鬼明顯有瞬間的慌神,也就是說,左宗岐這一番話打到了他的痛處。
至于地水二氣之說,其實是左宗岐觀察之后,以一種“秘聞”、“典故”的口氣說出來,以增加他身上的神秘感。
而事實上陰鬼之氣暴動,這里的地水二氣也確實失衡,再輔以這樣的口氣,自然便將他與赤鬼拉開了階層,分開了地位。
也就是說這句話里,這番關于地水之氣的論述,才是震懾赤鬼最重要的點,而“聚陰之地”還要排在后邊。
至于赤鬼知不知道這回事?笑話,這等秘聞尤其是他一個小小神祇能夠知道的?
換句話說,當面的若是任何一個倪氏子弟,他都不敢這么說。
果然,在左宗岐語句停頓之時,便見赤鬼陷入深思。
他沒有過多停留,給赤鬼留下更多的思考時間,而是繼續道:
“直到我們來了,你感受到我對這里的探查,感受到我們所修之術的不凡,也看清了我們手上寶器的強大,于是斷定我們背景不凡。”
已經被帶入左宗岐話中的赤鬼越聽越深,左宗岐的話也一個一個字的重重的砸在他的心頭。
同時,左宗岐語速越來越快。
“就算不能真的幫到你,至少也可以被當做臺階,讓我們從中搭橋,幫你和倪氏溝通,對嗎?”
“對嗎?!”最后一聲“對嗎”,左宗岐聲色俱厲,重重問下。
“你到底是誰?”赤鬼的聲音終于不在平靜,左宗岐的話就好像一把鋒利的劍,狠狠劈在他的熊樣
“我?”左宗岐笑了一聲。
面前赤鬼之后的底牌已經被他揭開,他已經沒有籌碼了。
沒有籌碼的人,是不配交易的,只能被掠奪,以及在被掠奪之后,接受一點點施舍。
左宗岐收斂笑容,莊重、肅穆的問道:“樂狐山,你聽過嗎?”
接下來就該亮出拳頭,震懾對方,然后開始掠奪了。
而他,也要拉大旗作虎皮,人假狐威了。
“樂狐山?”赤鬼的話語中有一絲不解,顯然對樂狐山這個名字了解并不多。
不過想來也是,一個神廟的廟祝,死后為神祇困守一地,畢竟眼界有限,能夠平靜的面對變故已經不易,在能有幾分算計更是頂天了。
“對,樂狐山。”左宗岐神秘一笑,卻沒有多做解釋,只是無比自信的篤定,一種只要“樂狐山”這三個字在,就能夠決定一切的自信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