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代位繼承
李墨是個想法很多的男人,且思考角度向來清奇。
2022年7月31日,晚10:52。
剛洗完澡躺上床的里,李墨腦中突閃靈光,有發癲的欲望。
把剛開始扭胯的短視頻切到后臺,他在小而美里找到了法官朋友的頭像。
“胖子,問你個事兒唄。”
李墨指尖連點,速度之快,手機的震動馬達都來不及完全反饋。
直入重點。
“8、90年代,沿海城市,有這么一戶人家,祖孫三代。”
“老頭老太辛苦一輩子,給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買了房;集中在一片,圍繞老兩口子身邊。”
“老頭老太的兒子和女兒,也都已經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連上老頭老太自己住的,這一大家子總共四套老式平房;簡陋但占地極大,還帶地契那種。”
“以上是背景。”
略微停頓,李墨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緒,繼續道。
“然后,時代的浪潮來了。”
“這一大家子的圍墻,被涂滿了圈起來的‘拆’。”
“那字紅彤彤的,光瞧著就讓人心里發燙。”
“不用想,這一大家子上天了。經過漫長的談判拉鋸,該分多少棟商品房、多少間商鋪、和多少現金,一切都定下來了。”
“無意踩著風口浪尖,這一大家子實現了階級跨越。他們決定出去搓一頓,開開心心的慶祝一下,結果……”
“哦豁!”
“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團滅,只剩下了老大家的一個小孫子。”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那兩份財產都好說,但叔叔和姑姑那兩份呢?那個年代的窮人,沒有‘立遺囑’的觀念;即便是有,肯定也是指定給自己的孩子,不可能給侄子。”
“但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他們那份財產會被怎么處理?”
片刻,對話框的上部,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
很快,被李墨叫做胖子的法官朋友回復了。
“搜索--‘代位繼承’,有一年司法考試的題目,跟你今天抽的這個風很類似。”
放著免費的專業人士不用,李墨有病才去搜勞什子度娘。
試探道。
“也就是說,在團滅下幸存的這個小孫子,全額繼承所有遺產?包括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以及叔叔和姑姑的?”
胖子是有糾正癖的,一聽果然上鉤。
嘴里講著要李墨自己去搜,看到這種半吊子的理解,他又忍不住解釋。
“這個法律問題很復雜的,極端情況下甚至還得分析誰先死。”
李墨習慣性的開始陰謀論。
“考慮到這個案例涉及到的巨大利益,絕對會有人想把事情往復雜了搞,好從中牟利?”
胖子否定的斬釘截鐵。
“想多了,我說的‘復雜’不是指這個。”
“老頭老太的三個子女,他們的后代都可以代位死去的父母,來繼承遺產。”
“這點《繼承法》有明文規定,還有專門的司法解釋作為補充,可操作的空間很小。”
胖子通常會反復咀嚼你所提問題的每一個文字和標點,可對于你真正期望得到的答案,又往往含糊其辭、不肯定調。
這仿佛是他們行業的通病。
相識多年,李墨也習慣了,曉得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死纏爛打的追問。
“二叔和小姑家的孩子也死于車禍,只剩老大家的小孫子了。那他,算不算叔叔和姑姑的繼承者?”
這一次等了有差不多三分鐘,胖子才回復。
“這就是我說的‘復雜’--叔叔和姑姑的配偶,死沒有?配偶的父母,死沒有?”
“如果沒死,那么理論上這些人都是有繼承資格的;要是私下協商不了,這官司打起來可有的扯皮了。”
李墨明白了。
“這個案例最麻煩的地方,在于外姓人是吧?”
胖子言簡意賅。
“對。”
李墨同樣不拖泥帶水。
“那假設他們也死了呢?”
胖子發來一串很長的省略號,李墨剛準備懟“你擱這兒排卵呢?”,對方卻搶先一步。
“你有沒有人性?!假設也不能假設這么慘啊!我拒絕再給你解釋法律了!”
同時轉來20塊錢紅包。
“你掛個號去吧,算哥請客。媽的,老子早就想勸你去看看心理醫生了,一天天的腦子里一點正經玩意兒沒有!”
狂笑一陣,李墨不客氣的收下了紅包。
“我找靈感呢,有了思路不得找你咨詢求證一下?慘不慘的,現在小說不這么寫,根本沒人看好吧。”
胖子發了一個“滾蛋”的表情。
“這他妹的,比余華寫的《活著》都慘。”
插科打諢沒幾句,李墨又把話題拐了回來。
“我要是沒理解錯,在這沒有人性的大前提下,僅剩的那個小孫子,就是全部財產的第一順位,對吧?”
胖子回。
“嗯,這多完美,其他有資格的全死絕了。”
李墨捋了捋,大概有了下篇小說主角的雛形。
只是還有些細枝末節,需要填補完善。
“但這里還有一個問題啊。如果這個小孫子還沒成年,或者還太小,那么財產由誰來代管?”
胖子開始不耐煩了。
“你哪兒來這么多問題?”
口嫌體正直的。
“拆遷辦代管,或者社區、街道撫養代管。”
李墨又開始了。
“要是現實里真發生這種極端案例,我猜這個小孫子在成年前夭折的幾率無限趨近于100%。”
胖子語氣嫌棄。
“你收收味行不?這種情況下,他死了,財產就歸國家了。誰吃飽了撐的,干這撈不到好處還風險賊大的事兒?”
“而且,‘撫養代管’只是個建議。假如這個小孫子強烈要求獨立生活,哪怕他才10歲,也只得隨他去。”
“記住--錢和不動產屬于他,人家愛咋造咋造,任何人不得強迫、干涉。”
“行了,不跟你扯了,我睡了,明天還有會呢。”
聊天到這里結束,李墨和胖子互道晚安。
盯著天花板,他打了會兒腹稿,構思了一下劇情走向,覺得會是個蠻有意思的故事。
雖然這小子失去了家人,可同時得到了財富。
血賺不虧。
打算明天一早起個開頭試試,李墨想著想著便睡了過去。
不知多久。
“嗯?”
朦朦朧朧的,他隱約聽到了很嘈雜的動靜。
仿佛有哭聲、有吼叫,還有別的一些什么。
李墨開始害怕,因為他是獨居的。
噩夢?
迷迷糊糊的掙扎,李墨試圖奪回清醒,以失敗告終。
眼皮灌了鉛般沉重,他無論如何都睜不開,也使喚不動軀體和四肢。
體驗有點兒像鬼壓床。
“他的眼珠子是不是在動?”
這聲音很近,就在李墨的耳邊;受到驚嚇,他掙扎的更劇烈了。
“在動!在動!他眼珠子在動!隊長!隊長!隨便什么人!快來!這孩子還有生命體征!”
聲音特別激動,喊得都破音了,李墨卻莫名的有點安心。
他放緩了掙扎。
“不!不!你撐住,撐住!孩子!別睡!”
猝不及防的兩個大逼兜,給李墨干懵了。
聲音帶著哭腔。
“你家就剩你一個了,無論如何我也要救一個!你家拆遷分那么多棟樓,你舍得就這么走了?你還有好日子在后頭呢!給我堅持住!”
隨著聲音的情緒變化,一股巨大的疼痛瞬間涌來,李墨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貌似都斷了。
他想喊,他想罵國粹,可他連口都張不開。
十秒都沒抗住,李墨的意識便開始渙散。
在陷入徹底的黑暗之前,他最后聽到的聲音是:
“死了的就先別管了啊!搶活的啊!”
“車來!拉警笛開道!送醫院!”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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