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秋知道素問看不起自己。

　　修煉者雖然是修煉者，但也是人，很多時候心里的想法總是能表現出來的。

　　比如動作，神態，語言。

　　從任何角度來看，素問都在看不起自己。

　　而他現在完全可以像那些網文主角一樣在這里說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之類的話，然后和素問打賭，自己多少年多少年以后會有怎么樣的成就。

　　可是那沒必要。

　　或許從芳華谷離開后，他就不會再見素問一面。或許過不了多久，芳華谷會因為意外而覆滅。

　　不過自己被如此看不起以及輕視，李行秋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爽。

　　被人在門縫里看人，還是會有些情緒的。

　　這些情緒，被李行秋給表達了出來。

　　情緒，也是能表達的。

　　“道曲經的開篇第一頁便寫了人非人，人為人，天地人，人為先十二字。”

　　“或許素問谷主不了解，編撰道曲經的前輩曾經在他幼年之時便說過一句話，天地雖寬，卻不過一手在握。素問谷主，敢問這句話是否狂妄？”

　　李行秋聲色平淡，臉色平靜。但越是平靜，話語言辭之中的針鋒卻尖銳。

　　素問聽了這話眉頭緊皺，她穩定心神，道：“哪聽來的荒誕言說。”

　　“看來素問谷主只是看懂了道曲經，卻沒參悟那位前輩到底在想什么。”

　　李行秋覺得這位素問谷主也不過如此，她居然連道曲經的原義都無法理解，就這樣還端著道曲經呢。

　　不過李行秋這話對于素問而言充滿了挑釁，被一個年輕人說自己沒參悟道曲經，素問自然無法接受。

　　她放下道曲經，算是徹底要和李行秋動真格。

　　素問這等強大存在，只要稍微散發出靈壓，就會將李行秋壓制得抬不起頭來。

　　她現在也確實是這么做的，強大靈壓讓李行秋立即感覺到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這一刻，李行秋第一次感覺到破海境是如此的渺小。

　　云潮宗里那么多弟子，不管內門外門，能夠在年紀輕輕就進入破海境的弟子屈指可數。

　　甚至整個中土州萬千宗門與世俗王朝，能夠年紀輕輕就擁有破海境修為已經屬于天才。

　　但，在面對素問這些前輩時，破海境的修為根本就不夠看。

　　李行秋的腰受到了強大的靈壓從而導致漸漸彎曲，他身上布滿了冷汗。

　　“難道沒人教過你，在和前輩說話的時候要記得放尊重點？”素問眼眸微瞇，寒聲問道。

　　李行秋心中的怒火在翻騰，他強撐著，使自己能夠站穩。

　　“你也算得上前輩？”李行秋反問。

　　“看來我該給你一點教訓了。”

　　素問冰冷的語氣使得大殿里的溫度降低了不少，李行秋吐出的每一口氣都化作氣團。

　　這些氣團并沒消散，而是包圍李行秋，漸漸地，莫名霧氣在殿內升起。

　　李行秋無法行動，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霧氣包圍。而素問則已經退了出去，接著，她的身形變化，一個長發零散垂落雙肩的女人出現了。

　　女人走進了霧中，她輕輕叩響了一座木門，走了進去。

　　李行秋感覺身子有些麻痹，他開始感受不到壓力，意識也變得模糊。

　　“信球…”

　　“我要跟隨師尊修煉去了，你記得等我，過不了多久我還會回來的。”

　　“李行秋，你怎么還往這里跑？沈青霓早就離開了，趕緊回南懷峰去。”

　　“秋兒，忘了青霓吧，你和她注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怎么就不聽話呢？為父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不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李行秋的意識逐漸清晰。這些聲音來自于被埋葬的回憶，李行秋聽著這些聲音，無力感占據身體。

　　每一件事開始浮現腦海，曾經無法修煉，洗脈失敗以后的失落感圍繞著李行秋。

　　李行秋從沒感覺到自己會這么抑郁，這么emo，這么喪。

　　他感覺活得好累，做的任何事得到的都是否定，這么活下去沒有任何價值。

　　“你覺得你這一生精彩么？”

　　陌生的聲音突然出現，李行秋抬起頭，一個女人站在面前。

　　這個女人極其陌生，但從她的五官看起來又有點熟悉。

　　李行秋沒有說話，女人走到了眼前，低頭俯視。

　　“這樣的人生，還有繼續的意義？”

　　李行秋低著頭，這個女人給他一種蠱惑的感覺。

　　無法修煉，做任何事都得不到回報，確實毫無意義，并不精彩。

　　可李行秋經歷過更加沒有意義的事情，比如不給工資的加班，就算下了班還得接聽客戶的電話，明明放假了還是要聽老板開會。

　　某一天，他終于忍不住，在一次會議上大發雷霆，指著老板的鼻子罵了一通，爽是爽了，當然也得到了沒意外的結局。

　　至于現在？

　　他的人生可才剛剛開始！

　　念頭通達，模糊的意識驟然清晰。

　　“你覺得…”

　　女人還想繼續蠱惑，結果李行秋突然說道：“我覺得你說的沒錯。”

　　“呃…那你知道該怎么做了么？”

　　素問很是驚訝，沒想到李行秋這么容易就沉淪了。

　　李行秋的手里出現了一把劍，只要他拿起這把劍了結了自己，他就會徹底消沉，這輩子都無法振作。

　　劍被李行秋拿了起來，在素問的眼中，李行秋將那把劍抵在了脖子上，只要他劃動手里的劍，李行秋就會被徹底擊潰。

　　“可是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忽然，李行秋話鋒一轉。

　　素問皺起眉，說道：“難道你滿足于現在的生活？無法修煉而被人瞧不起，做任何事得到的都是否定？”

　　“不然呢？我可太喜歡了，難道沒人喜歡我這樣的生活？

　　每天啥也不干去朱雀紅樓混一混就又是一天，這樣的生活難道不是充滿了意義？”

　　李行秋理所當然的說道。說完之后，他甚至抬頭看著素問：“你既然能夠修煉，那你看得到以后么，比如你能邁入天劫境？退一步講，你能邁入玄圣境？”

　　“別說探索大道了，想進入玄圣境恐怕都很困難吧，看得到希望么？看不到。大千世界，修煉者數千萬，可是有幾個玄圣境？”

　　“可是我的生活就很舒服，我活一輩子幾十年就可以帶著執念埋入黃土，你們呢，你們要煎熬數千年，最后的結局不也和我一樣。”

　　“這樣一比較起來，我可太喜歡現在的生活了。”

　　這一番話，讓素問整個人都傻了。

　　她如何都想不到李行秋會用這樣的角度來看待問題，而且仔細一想甚至還很有道理。不知不覺中，素問她自己著了相。

　　李行秋悄然把劍遞給了素問，他的聲音，他的話語，好似蠱惑人心的惡魔。

　　“你們這樣的生活才是沒有意義的，看不到盡頭，做著無謂的努力，最后不也和我一樣？聽我一句勸，這樣的生活你們把握不住。還是和我一樣，開擺吧。”

　　這些話宛如心魔，鉆進了素問每一寸心田，剎那間瘋狂生長。

　　當看到那把劍被接過去的時候，李行秋的嘴角不易察覺的上揚。

　　這個奇怪的地方他已經差不多理解成為了幻境之類，極有可能是素問制造出來的。

　　剛開始自己沒注意差點陷進去了，結果…

　　只能說素問很年輕，沒經歷過996的福報那些。

　　眼看著素問要將那把劍劃過自己的脖子，

　　忽然，這個空間里傳來了沈青霓的聲音。

　　“谷主，師弟，你們在干嘛？”

　　沈青霓的聲音響起，空間開始如泡沫般破碎。

　　恍如夢中初醒，李行秋發現自己還站在殿內，而素問也是剛剛回過神來。

　　在醒過神來之后，素問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她很是忌憚的看著李行秋，這個小子真是邪門了，要不是沈青霓提醒，自己差點就著道了。

　　“師弟，你們剛剛在干嘛？”

　　心思敏銳的沈青霓馬上就察覺了不對勁，她仔細打量李行秋的表情，然后又看了看素問。

　　難不成李行秋被素問看上了？應該不能夠，自家的驢子有多大能耐她沈青霓難道還不清楚。

　　李行秋臉上含笑，說道：“剛剛谷主考驗了我一番，要不是你突然打岔，我還差點過不了考驗呢。”

　　“哎，也不用這么說，你這后生雖然和其他人比起來不行，但我還是不反感的。”素問臉上也帶著和善的笑容。

　　兩個人笑著對視，都看出了對方眼里的意思。

　　“你小子給我等著。”

　　“真是可惜了，差點就反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