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重興水師的野望
“下國小民施南鳳,拜見天朝上國大皇帝陛下,愿大皇帝陛下萬壽無疆?!闭Z調雖然蹩腳又詭異,卻帶著一種異域風情的嘶啞,總有了些女人家的婉轉,跟之前暴起行兇時判若兩人。
施南鳳年齡比陳尚儀還要小少許,看著卻更成熟些。
首先身材上并不遜色陳尚儀,最起碼在朱祁鎮眼里,陳尚儀在中原女子中絕對屬于那種得天獨厚的類型,并不是時下審美的主流。
施南鳳的身材比例比陳尚儀更夸張,野性十足。
或者說用成熟這個詞不太妥當,因為施南鳳狀態更糟糕。
膚色略微發黑,臉上遍布血痂,糙礪猙獰,相貌倒還精致,雙瞳呈現詭異的淡綠色,五官輪廓很深,并不似朱祁鎮了解到的三佛齊王室長相。
陳尚儀咳嗽一聲,朱祁鎮才回過神來,伸手虛扶了一下,點頭道:“免禮,起來吧?!?p> 施南鳳嘴角抽搐一下,咬牙,臉上閃過一道痛苦之色,踉蹌一下,好在陳尚儀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咯咯笑道:“施妹妹快起來吧?!?p> 隨后又嬌嗔的看向朱祁鎮,撒嬌道:“萬歲,審問施妹妹這些狗東西還真是不解風情,這么漂亮的美人,也下得去手,該打板子才是?!?p> 施南鳳抹著鼻子訕笑一聲,局促道:“是小民有錯在先,傷了上國天軍?!?p> “施妹妹不必如此,你可不是什么小民,宣慰使滿門忠烈,施妹妹自然也是義士之后。”陳尚儀今天的狀態很不對,笑的過分甜膩,熱情的捏著施南鳳的小手,心里暗想道,不如我的柔嫩,危險等級減一,不過她知道萬歲的特殊癖好,喜歡長腿腰細胸大屁股翹的,施南鳳始終是一個勁敵,尤其眼下國破家亡,不遠萬里來到大明求援,背著國仇家恨的重大使命,幾層buff加下來,怎是一個楚楚可憐能形容的。
萬歲心憂天下,寬仁博愛,對這種身世凄慘的小美女最沒有抵抗力了。
這番陰陽怪氣下來,朱祁鎮懂了,御姐這是吃醋了。
他故意不看陳尚儀,對著施南鳳問道:“朕若是沒記錯,施進卿乃我大明僑民,施二娘也如此,為何......”
為何你碧瞳金發,一副下等西方人的妖媚相貌?
朱祁鎮好奇,其實施南鳳自己也說不清楚。
爪哇之地,居民龍蛇混雜,有躲避仇家的,逃離戰亂的,還有前來淘金發財的,是以在三佛齊,各種各樣的人種都能見到,她也從來沒覺得自己與眾不同。
直到踏上大明國土,見識到故國雖地大物博,卻很少有自己這等模樣的人,才感到過惶然。
好在一路北上,進入京畿地區,見到了前朝歸順的文臣武將,同樣有相貌迥異的色目人,才稍稍安下心。
現在朱祁鎮的問題讓她重新考慮自己在南部沿海地區時的所見所聞,那里是母親和外祖的老家,果然沒有她這種相貌的人。
難道小時候別人的玩笑之語竟是真的,她是母親收養的,而不是母親安慰她的那樣,那個出海至今未歸的父親是西夷,而她相貌肖似父親。
想及此,施南鳳神情落寞,明國在三佛齊的僑民之所以團結一心,皆是因為漢人偏執的民族血統認同,如果自己是蠻夷,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
還有什么資格以故國僑民自居?
國仇家恨還怎么報?
千言萬語,最終化成一句干巴巴的:“小民不知。”
“你的事,朕已經聽說了,節哀。”朱祁鎮點著下巴,沉吟了好一會,繼續道:“不知你眼下有什么打算?”
施南鳳抬頭,咬牙倔強的堅持道:“若小民想請求大皇帝陛下替我三佛齊故國報仇雪恨呢?”
四目相對,沉默良久,朱祁鎮搖頭苦笑道:“朕同情你的遭遇,但眼下有心無力?!?p> 轉過頭,視線仿佛能刺破窗子,延伸到天邊,呢喃道:“在三佛齊,你可能聽到最多的是大明水師天下無敵,馬三保下西洋時也的確如此。但如今,大明水師已經廢拉不堪,近十年沒有出海遠洋了?!?p> 施南鳳一臉難以置信,搖頭道:“不可能,這不可能?!?p> “沒什么不可能的,三佛齊能被滿者伯夷國所滅,說不定大明也有被取而代之的一天,朝代更迭便是如此,天理循環,人力難及?!敝炱铈偪粗┠哮P,緩和著語氣道:“眼下,朕給你兩種方案,第一,朕派人護送你上京,按照藩屬上書的法子向禮部陳述滿者伯夷國累累罪行,內閣和太皇太后會給你一個說法的?!?p> 施南鳳抬頭看著朱祁鎮的眼睛,她能感覺到朱祁鎮語氣中的無奈和敷衍,于是搖頭道:“小民選第二種。”
她不是來要說法的,她是來請求大明為故國主持正義的。
“第二種,需要忍耐,戒驕戒躁。朕此行的第一個目的便是南下視察沿海水師情況,了解水師戰力,朕是打算重興我大明水師的,至于你的國仇家恨,朕不會置之不理,但需要時間。”
見施南鳳欲言又止,朱祁鎮深深看了她一眼,提點道:“何不埋頭苦干,十年后與他抬頭相見?”
“小民......遵旨。”施南鳳緊皺的眉頭還是沒有松開,不太情愿的應了下來。
“萬歲想做周幽王嘛?”御姐眼見朱祁鎮許下了這么重的承諾,心里有些不舒服,在她看來,滿者伯夷國距離大明萬里之遙,旁不相干,現在朱祁鎮為了博美人一笑,就打算重興水師,為今后征討滿者伯夷國做準備,此舉太過兒戲,簡直和烽火戲諸侯,只為博美人一笑的昏君無異。
“當著外人的面,竟教訓起朕來了,沒大沒小。”朱祁鎮橫了陳尚儀一樣,責怪道:“就算朕要做周幽王,褒姒也應該是你才對?!?p> 朱祁鎮不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情種,在他狹隘的歷史觀看來,對于皇帝這個職業來說,情種幾乎等于冤種。
皇帝是有歷史使命的,不應該過多糾結于兒女情長。
皇帝的一切,都要為政治服務。
而重興大明水師的重要程度,在朱祁鎮心里不亞于消滅北部元朝殘余部落。
他重興大明水師的目的和太宗不同,他不打算耗費國力,用龐大威武的艦隊昭示大明的強大,他的目標只有一個,美洲。
美洲這塊處女地上,有數之不盡的財富,黃金、白銀、礦石、玉米、土豆......
這些資源可以實現讓大明底層百姓有恒產,若是在他手里完成這項事業,則天下歸心,到時候即便文官形成集團又如何?
百姓有恒產,則意味著在物質生活得到滿足之后,追求精神生活,讀書上進的人會越來越多。
這些后來的讀書人,可未必都會投向文官的懷抱。
換句話說,重興水師,找到美洲,是他實現自己宏偉藍圖和遠大抱負的先決條件,也是基礎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