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王泉冰冷的目光，卷毛立時全身一哆嗦，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后挪蹭。

　　“你別，別過來！”

　　他用手指著王泉，開口恐嚇，可是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

　　就像一只溺水的癩皮狗，內心已然恐懼無比，卻還在汪汪叫個不停。

　　王泉不語。

　　一腳踢落那只指著自己的手，然后把它狠狠地踩在腳下。

　　“?。√?，疼！”

　　“放開，快放開我！”

　　卷毛吱哇亂叫，用另一手拼命去掰王泉的腳。

　　“你也知道疼嗎？”

　　王泉冷笑，左右開弓，連著扇了他十幾個耳光。

　　血順著嘴角和鼻子流了下來，滴落地面。

　　“血，我流血了，媽呀……”

　　見慣了血的卷毛這回慫了。

　　之前都是別人的血，而這次是他自己的。

　　“別打了，求你別打了！”

　　“我服了，我服了，還不行嗎？”

　　卷毛趴在地上嗚咽，最后竟然放聲大哭起來。

　　橫行村里的小霸王，這回變成了蜷縮于地的小王八。

　　“告訴你，欺負人就是這個下場！”

　　“哐”王泉一腳又狠狠地踢在卷毛的屁股上，“以后還敢欺負人嗎？”

　　“不敢了，我發誓，再也不敢了！”

　　卷毛趴在地上求饒，哭得傷心欲絕，一身肥肉都跟著顫抖起來。

　　“還有你們！”王泉目光一轉，落在東子、大軍和癩子身上。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欺負人了！”三人連忙求饒。

　　“我讓你停了嗎？”王泉目光一掃癩子。

　　癩子一激靈，連忙又“噼啪”地抽起耳光來。

　　一絲冷笑從王泉的嘴角浮現。

　　他大喝一聲，“滾！”

　　聞言，幾人先是一愣，然后如蒙大赦，轉身就想跑。

　　但是，大腿疼呀，一瘸一拐的，哪里跑得了呀！

　　心中怒氣得出，王泉雙拳緊握，仰天一聲大喊，“??！”

　　此時，再看卷毛幾人，一個個如同受驚的兔子。

　　“嗖”一下，就沒了影。

　　隨著這聲吶喊，心里積聚的憋屈、憤怒還有戾氣都被徹底宣泄出去。

　　王泉感覺輕松多了，心也靜了下來。

　　“重生了，我又回到了小時候。”

　　“那中年的我呢，死了嗎？那我爸媽和老婆孩子呢？”

　　“他們是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未來，還是平行宇宙中的另一個世界？”

　　愁腸百結，思緒萬千，五味雜陳。

　　“哥，哥！你咋啦？”

　　王英拉了拉王泉的衣袖。

　　她比王泉小兩歲，今年上三年級。

　　鵝蛋臉上掛著兩道淚痕，小鼻子委屈地抽搭著，大眼睛里泛著淚花，兩條麻花小辮散開了，藍白碎花長裙上沾了不少泥土。

　　“英子，別怕。”

　　把妹妹拉到身前，抹去她臉上的淚痕，拍去她身上的塵土，給她扎好兩個辮子。

　　“我不怕?！?p>　　“哥，你今天好厲害，把欺負咱的壞蛋都打跑了?！?p>　　妹妹破涕為笑，有一種東西在她的眼中慢慢綻放。

　　心中一暖，拍了拍妹妹的肩頭。

　　王泉說道：“從今往后，咱再也不要受人欺負，哥會一直保護你！”

　　這一刻，夕陽灑下余暉，他渾身上下好似都在發光。

　　“哥，我信！”

　　王英點頭，雙眼閃閃發亮。

　　“咕嚕”

　　小姑娘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哥，咱快回家吃飯吧！”

　　“要不，咱兩又該挨訓啦！”

　　“好！”王泉在小河邊洗把臉，收拾好書包。

　　領著妹妹，在金色漫天的光輝中，向著記憶中的家走去。

　　駐足門口，眼前是一個籬笆圍起來的大院子。

　　前面是滿院子的青菜，低處的是茄子、辣椒、西紅柿，高處的，爬滿架的是黃瓜。

　　后面是三間土坯草房，房頂的煙筒冒著白煙。

　　微風吹來，青煙裊裊。

　　“咯咯咯”

　　一只母雞從雞窩里跳了下來，昂著高傲的頭，滿院子里溜達。

　　一只小黃狗，從院子里沖了出來，搖著尾巴，圍著王泉來回地轉。

　　家，這就是家的模樣。

　　心瞬間就化了。

　　與鋼筋水泥鑄就的高樓大廈相比，這里更溫暖，這或許才是心中真正的家。

　　不曾說起，但是從未忘記。

　　“哥，你咋不進去呢？”

　　一句話把王泉喚醒。

　　他深吸一口氣，抬腳進院。

　　“哥，你今天有點怪！”

　　妹妹的大眼睛里泛著疑惑的光。

　　“哥，今天你沒被打到頭吧？”

　　“沒，放心吧！”

　　王泉剛進院，一陣歌聲撲面而來。

　　“我們亞洲，山是高昂的頭，我們亞洲，河像熱血流……”

　　這慷慨激昂的旋律，這無比熟悉的歌詞，王泉的心一下跟著跳動起來，記憶瞬間也被拉進了這激情澎湃的年代。

　　一九九零，BJ亞運會。

　　這場偉大的盛事，承載著全國人們火一樣的熱情。

　　渴望被世界了解，渴望向全世界展現一個美麗的新家園。

　　縱使這里只是一個偏遠的山村，也阻止不了年輕而澎湃的心。

　　14寸，只能存12個臺的熊貓電視機上，韋唯高歌的畫面一閃而過。

　　一個熟悉而富有感染力的聲音說道：“電視機前，親愛的觀眾朋友們，第十二屆亞洲運動會的腳步離我們越來越近了，21天后我們將會在BJ揭開它神秘的面紗……”

　　“媽！”

　　一聲“媽”喊出口，王泉忍不住紅了眼圈。

　　全神貫注盯著電視的老媽聞聲回頭。

　　齊眉劉海，大眼睛，皮膚緊湊，臉上看不見皺紋，白色的確良短袖，黑色長褲，透明涼鞋。

　　美麗大方，渾身上下透著股麻利勁。

　　聽了這富有感情的一聲“媽”，老媽明顯一愣。

　　不是老媽，一點也不老。

　　她上下打量王泉一眼，隨即恍然，眉頭一皺，“王泉，你個臭小子又在外面打架了？”

　　“說，今天又讓誰給欺負了？”

　　也不等王泉回答，她又是繼續說道：

　　“我不是讓你放學就回家嗎？”

　　“你怎么這么不聽話啊？”

　　“到處惹事，天天打架，你看你這渾身上下的傷！”

　　“真是跟你爸一個樣，不讓人省心……”

　　……

　　熟悉的感覺，熟悉的配方。

　　還是小時候那個雷厲風行又愛嘮叨的老媽。

　　“你咋啥事都能扯上我呢？”

　　被殃及池魚的老爸終于是聽不下去了。

　　“半大小子打個架算啥！別吵吵巴火的了，快放桌子吃飯吧！”

　　老爸長得濃眉大眼，身材魁梧，一米八的個頭，正兒八經的北方大漢。

　　上身墨綠短袖，下身深色長褲，腳下軍綠色解放鞋。

　　“過來，大兒子，讓爸看看，你這是咋啦？”

　　“爸！”

　　老爸的一句“大兒子”，讓王泉當真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紅了眼圈。

　　“爸，爸，還有我呢！”王英也是過來湊熱鬧。

　　“英子，咋啦，你也挨打了？”

　　“和爸說，爸找他去！”

　　老爸作出一副生氣的模樣，一手一個，拉著兄妹兩。

　　“不是，爸！今天我哥老厲害了，被打了都沒哭，還把卷毛他們一伙打得屁滾尿流……”

　　王英嘰嘰喳喳地給老爸講了剛才的事。

　　“對，就是嘛，像我兒子！男子漢流血不流淚?！?p>　　老爸拍了拍王泉的肩頭。

　　“你這小子又長高了，都長成小男子漢了。記住，以后打輸了也不能哭……”

　　“你咋教育孩子呢？”老媽把米飯盆往桌上一放，“打架是啥好事呀？”

　　老媽訓完老爸，又把矛頭對準王泉。

　　“你以后不許再打架了，知道不？”

　　王泉點頭。

　　“還有你，以后也不許在外頭給我瞎惹事！”

　　老媽又把目光落在王英身上。

　　王英立刻小雞啄米一般點頭，“媽，我幫你放桌子去！”

　　然后，一溜煙，跑了。

　　不一會的功夫，飯菜就都端了上來。

　　一盤水蒸的長條茄子，一小盆新下來的土豆，一碗放了蔥花和豆油蒸熟的大醬，還有兩個煮雞蛋。

　　老媽給每人盛了一碗米飯，把兩個雞蛋往王泉和妹妹桌前一放，“你兩快吃。”

　　老媽是個急性子，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家里種地為生，沒有其他收入，日子過得緊吧。

　　平時，好吃的也就是雞蛋了。

　　“媽，你吃！”

　　王泉把雞蛋扒好，放進老媽碗里。

　　他自己拿個土豆，放進空碗，用勺子搗碎，拌點大醬就著米飯吃起來。

　　“嗯，好吃！”

　　說話間，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哥，你不是最討厭吃土豆嗎？”妹妹好奇。

　　“嗯，其實，土豆挺好?！蓖跞鸬?。

　　老媽聽了，笑了。

　　“咋樣，王祥福，兒子現在也說土豆好吃了?！?p>　　“現在是三比一，以后我做飯，你再挑三揀四的，我就天天煮土豆，餓死你！”

　　“別呀！好歹，你也換個樣啊，今天是煮土豆，明天是土豆絲，后天是土豆塊，大后天是土豆片?！崩习职櫭迹惭氏氯ヒ豢谕炼?，又繼續說道：“然后，我就變成土豆了?！?p>　　“哈哈哈”一家人都被老爸逗笑了。

　　“爸，為了讓你不變成土豆，我這個雞蛋給你！”妹妹把雞蛋放到老爸面前。

　　“哈哈，閨女就是好，跟爸親！”老爸摸了摸妹妹的頭，又把雞蛋放回去，“你吃吧，吃了，好長個?！?p>　　“你兩快吃，好好吃飯，好好上學，將來考上大學，有出息了，我和你爸也就知足了，比吃啥都香。”老媽也把雞蛋放回王泉碗里。

　　“媽，你放心，我和哥將來一定能有出息。你和爸就等著享福吧！”妹妹抬頭，眼中自信滿滿。

　　王泉端起碗來，往嘴里一個勁地扒拉飯。

　　心中發誓，“重活一回，要是再讓爸媽跟著自己吃苦遭罪，我就不是一個人！”

　　就在這時，一聲大喝從屋外傳來，“不是人的東西，你給我滾出來！”